早上九点,蓝宣卿打车抵达医院门口,正好碰见来送早餐的李姐。
李姐也没想到蓝宣卿来得这么早,想到杜姐昨天跟她分享的悄悄话,李姐看向蓝宣卿的眼神里多了些打量。
哎呦,两人的发展倒是在她的意料之外了。
虽然有听过现在年轻人都搞这种自由恋爱,但发生在身边还是第一次。
也不知道蓝秘书的父母怎么看。
她们家怀辞这么优秀有能力,也不知道蓝秘书的父母会不会因为两人都是男的而在一起就瞧不起他。
蓝宣卿率先对她颔首问好:“李姐早上好。”
唉,算了算了,两人喜欢就行了,都是成年人了,哪需要她在这多嘴。
李姐笑起来,应道:“蓝秘书早啊。”
两人一起走进医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蓝秘书来得真早,一会儿还得去公司吧?”
蓝宣卿人看着冷,说话也冷,声音都没有什么调子起伏,听起来很是寡淡:“嗯,我来看看哥的情况。”
他抬抬手里的蓝色文件夹:“顺便对点工作上的详细。”
李姐恍然地点头,笑道:“蓝秘书辛苦了。”
两人穿过几条走廊,走进宋怀瓷所在的病床。
走得近了,李姐抬手稍稍拨开床帘,蓝宣卿便看见略显拥挤的一幕。
周攸文下半身坐在椅子上,上半身几乎侧躺在宋怀瓷床边,姿势歪扭,占去宋怀瓷三分之一的床位,身上还盖着一条淡黄色的小毯子。
睡得很沉,嘴还半张着,泛着健康血色的唇瓣被空调吹得发干,没有口水流出来,估计也是被空调抽干了。
沈渚清趴在收拾整齐的柜面上,枕着自己的手臂,细软的金发垂落,盖住一部分侧容, 平常显得张扬的眉眼被黑色眼罩遮住,一只胳膊在熟睡中垂下来,使原本披在肩上的皮衣歪落在了地上。
被围在中间的宋怀瓷正偏着头安睡,眉心微微下压,唇瓣微张,应该是又梦见了什么,一边耳朵里还塞着黄色的耳塞。
似乎是为了给周攸文腾位置,宋怀瓷还往沈渚清的方向挪了些。
沈渚清屁股下的椅子也离病床很近,从蓝宣卿和李姐的角度看过去,就像三人挤在一块儿,使本就不大的空间显得拥挤。
李姐看着这一幕,既觉得温馨,又觉得心疼。
这么睡肯定很不舒服吧,两个大小伙子就这么蜷着怎么受得了。
等会儿起来肯定会觉得腰酸背痛。
蓝宣卿缓缓走过去,把沈渚清掉在地上的皮衣捡起来,轻轻拍扫去上面有可能沾染的灰尘细菌,动作笨拙地重新盖在沈渚清背上。
对方鼻间发出一声不满的含糊嗯声,脑袋微微抬起来,像是醒了,吓得蓝宣卿向后退开。
他可不想自己做好事又留名。
短暂苏醒的沈渚清大脑还没开机,全然忘记自己还戴着眼罩。
看着眼前的漆黑,只以为天还没亮,手掌随意向后扯扯肩上的皮衣,又将脑袋埋在臂弯间继续沉睡。
看着柜面被霸占,李姐拎着保温壶,也不知道该放哪里,其他椅子也都被病人家属拿去坐了。
蓝宣卿眼尖,发现隔壁床的病人似乎挪病房了,床位空荡荡的。
他便将空置的椅子搬过来,绕过沈渚清的脑袋,从柜面上拿走酒精湿巾,抽出两张把椅面反复擦了两三遍才让李姐把保温壶放下来。
李姐放下保温壶,后撤一步,看看墙边的时钟。
嗯,还有时间。
李姐便小声对蓝宣卿说道:“蓝秘书啊,我出去给这俩小伙买点早餐过来,昨晚不知道陪夜的是谁,我就只做了怀辞的份,他们在这陪了一晚,起来还没东西吃,太不像样子了。
你先帮我在这看看,我很快回来,不多拖你的时间。”
蓝宣卿也不急,说道:“没事,你去吧。”
李姐笑着:“哎,谢谢你了啊。”
看着李姐离开病房,蓝宣卿走近病床,看着陷入梦境的宋怀瓷。
还是不叫他了吧。
只要见到他就好了。
他的眼里带起无限柔情,小心地注视着爱人。
你睡得好吗?
有药物的作用,你应该睡得下吧?
哥,我很想你。
一整晚,脑子里都是你。
都是早上过来见到你时,你笑着跟我说话的样子,想象着你会跟我说点什么。
哥,我很想你,想在这里陪着你,哪里也不去。
哥,我想在你身边,一直看着你。
蓝宣卿情不自禁伸出手,想抚上那对眉眼,触碰他,用指尖感受来自他的温度和真实。
可蓝宣卿又克制地将手收回。
你会不会睡得不好?会不会是在我刚来的一分钟前才进入深度睡眠?会不会正好梦见什么美好呢?
哥。
醒来后你会拥抱我吗?
蓝宣卿贪婪地用目光一遍遍描画着宋怀瓷的五官,又不敢深看,担心眼里过于炽热的爱恋会将他灼醒。
宋怀瓷,你好好看。
宋怀瓷,你爱我吗?
宋怀瓷,你真的爱我吗?
蓝宣卿一夜不安的浮躁在这一刻好像得到了安抚。
那股怅然若失的不自信和不真实,在看见宋怀瓷的时候,都神奇的消失得一干二净。
宋怀瓷,我跟你,就该是天生一对的。
哥,晚安。
你昨晚没有对我说,我等了好久。
哥,早安。
我很快就要走了,今天公司会比较忙,等我到公司,我把拟好的合同拍照发给你,这样就不用叫醒你了。
哥,因为中午见不到你,所以,允许我再说一句。
午安。
抱歉,原谅我的自私,今晚见。
今晚再见,我希望你会吻我。
李姐效率很快,只用了两三分钟就回来了。
蓝宣卿又深深看了一眼宋怀瓷,这才恋恋不舍地移开视线,低声说道:“麻烦李姐在这看着,我先去公司,这两人醒了就让他们回去休息,今晚我会过来。”
他担心自己再不走就会舍不得走了。
李姐隐约听出些许吩咐的意味,是常居高位者语气里习惯性的调遣安排。
这是他的安排和告知,不是建议或提醒。
许是常年的职业习惯,李姐下意识听从,应了声好。
蓝宣卿这才迈步离开。
李姐把早餐放在椅子上,拿出手机给吴叔发去消息:「老吴啊,你今晚不用过来陪着了,蓝秘书说他要过来。」
没一会儿,吴叔便回道:「好,那今晚晚饭我再带过去。」
李姐还没来得及回复,查房的医生便进来了。
李姐想叫醒宋怀瓷却被医生拦下,说道:“家属靠后,我们来叫他,观察一下反应。”
李姐便配合地退开。
医生走上前,看看两边沉睡的沈渚清和周攸文,选择性忽视两人,俯身呼唤道:“宋怀辞,宋怀辞,听得见吗?”
他伸出手,轻拍宋怀瓷未受伤的左臂,不料宋怀瓷猛地睁开眼睛,右手条件反射地攥住医生的手腕,身子半坐,茶瞳里凶光尽露。
医生看见宋怀瓷那一瞬间身体警惕地远离自己,微微弓腰,护住受伤的脆弱地方。
本该似山间溪泉的茶瞳此刻布满凶戾,毫不掩饰自己的攻击性,眼白还带着惊醒的红,和血丝相衬,像极了一匹野性难驯的孤狼。
沈渚清和周攸文被动静波及,纷纷惊醒,看见这样的宋怀瓷时皆有些意外。
不说他们,在场的医护人员都被宋怀瓷的反常吓了一跳。
李姐被这惊变吓得稍稍捂住嘴。
宋怀瓷意识到梦已经醒了,瞬息间便迅速切换出完美笑容,极快的应对反应使他松开手,安分地躺下来。
右手的疼痛迟钝传来,他看着医生,语气温柔地说了一声:“抱歉,做了噩梦,失态了。”
可刚刚,那双眼睛里未能收敛住片刻的黯然还是惹起李姐的酸涩怜惜。
医生心有余悸,但还是压下惊疑,照例询问了病情。
宋怀瓷表现得很配合亲人,仿佛刚刚那个截然不同性情的人不是他。
查问完基础的病情数据,医生又把李姐叫到一旁。
清醒过来的沈渚清迅速起身跟上去听。
老大刚刚那样太不对劲了。
这医生神神秘秘的,不会是老大真有什么大病吧?
看着跟上来的沈渚清,医生犹豫了一瞬,还是对两人说道:“作为家属,平时除了注意患者的身体健康之外,心理健康最好也注意点,心理疾病不是什么大毛病,尽早干预是能早点治好的。”
沈渚清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他睡着的时候错过了什么?
医生看他,又看向李姐,尽量委婉地说道:“心理方面我也不是专业的,但是从患者刚刚的行为反应来看,家属平常还是不要太……严苛了,多支持患者的想法,现在这个社会已经不流行家严才成方圆那一套了。”
那眼神都不像个人了,都不知道是不是遭受了家暴或者虐待。
挺大一小伙,如果没什么事,怎么会平白无故做出那种防御性自我保护的动作。
沈渚清发现医生看着李姐和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防备,这才认识到自己好像被当成了什么危险人物。
李姐就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似乎没预料到医生会跟自己这么说。
毕竟自己从血缘方面来说既不是宋怀辞的家属,关系也是近一个月才亲近的,之前完全不熟,面对这种突发情况,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处理。
沈渚清主动扛下担子,说道:“好的,谢谢你,他之前生活的环境不太好,性格上比较怕跟生人接触,反应可能会有点激烈,谢谢你的关心。”
医生的眼神这才好了一些,点点头,又叮嘱了一些陪护细节便离开了。
看着李姐无措地搓着手,沈渚清扬起唇,捏捏她的肩膀以作放松,宽慰道:“姐,别担心,老大没事,他就是晚上睡得不好,又做了噩梦,这才条件反射了,你甭用瞎操心昂,他身边不是还有咱们嘛,生活方面也有你们,他有没有心事咱看不出来?”
李姐拍拍他的手背,皱着眉说道:“我就是心疼,他要是心里真有什么病那该咋整?要不要告诉宋夫人啊?”
沈渚清暗暗腹诽。
告诉楚笙有什么用?她不把老大掐死就不错了。
面上笑容温暖,声音清朗,尾调还带着上扬的轻快自信,让人忍不住对他的话产生信服和安心:“哎呀姐姐放心吧,有我在老大身边呢,不管出了啥事儿,我都拦着他陪着他,这样放心不?
而且你看啊,内个蓝宣卿不也很关心很在意老大吗?论谁最了解老大,谁能比得过他啊?这次老大生病也是他第一个发现的,老大也信赖他,姐姐你不放心我你也得放心他嘛。”
听他一口一个姐姐,一句一个放心,李姐不安的心情也缓和了许多,也笑得出来了:“怎么会不信你呢,都信都信,你们都是好孩子。”
沈渚清笑容里多了几分得逞。
哄个中年人嘛,都快成他侦探生涯的必修课了,轻轻松松。
“走吧走吧,咱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