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是杜姐来送饭。
沈渚清和周攸文肚子早就饿得咕噜咕噜叫了。
平常十一点就吃上午饭了,无奈原主宋怀辞的用餐时间卡得太死了,完全按着准时准点的三餐规律表来。
早上九点是早餐、中午十二点是午餐、晚餐在晚上六点。
而秉承着能白嫖为什么要自费的原则,沈渚清和周攸文愣是饿着肚子挨到十二点才盼来天使杜姐。
杜姐双手都拎得满满当当的,周攸文赶忙让出位置,让杜姐把食盒都放在柜面上。
她拍拍那三升容量的保温饭桶,说道:“小沈啊,这里面是米饭,你们俩小伙子吃肯定够了。”
毕竟她可见识过沈渚清的饭量,比她儿子还能吃,旁边这小伙看着年龄应该比小沈小一点,但应该也挺能吃的。
沈渚清眼睛一亮:“那可太好了,这下能吃饱了,真是太谢谢姐姐了。”
周攸文饿得不行,望着那桶米饭口水都要掉了,一个劲地点着头。
杜姐又拎出一个保温壶,拧开,说道:“这是红薯粥,怀辞啊,你现在还不适合吃饭,先将就吃几天粥啊。”
宋怀瓷笑道:“无妨。”
杜姐再把其他食盒都打开,发现柜子放不下,沈渚清就简单用手扫扫椅面,把两张椅子并在一起,让她把食盒放在椅子上。
沈渚清和周攸文就这样蹲在椅子边,沈渚清把保暖饭桶拿下来,抱在手里,你一勺我一筷子地挖着米饭配菜吃。
不得不说,这么一大桶饭吃起来就是香啊,一勺下去满满都是压实的饭,吃起来老爽了!
周攸文连塞了两大勺子米饭,嘴里鼓鼓囊囊的,带来的满足感令他眼睛愉悦地眯起来。
宋怀瓷看着两人直接不说话了,沉浸式干饭,觉得有意思,于是就摸出手机拍了张照发给蓝宣卿。
蓝宣卿收到照片,眼里的疲倦立刻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柔和的浅笑,跟他不自觉扬起来的唇一起,问道:「哥也吃饭了吗?」
宋怀瓷回复道:「准备吃了。
吃红薯粥,是杜姐做的。」
还附赠了一张照片。
蓝宣卿知道宋怀瓷至今仍没有患上手机依赖症,吃饭时没有看手机的习惯,于是趁着宋怀瓷还在看手机的间隙,指尖飞快打字:「我也点好外卖了,哥多吃一点,不要只吃两三口,这样对病的好转不好。
打了点滴的手不要乱动,手机少碰,晚上下班我会过去。
等我。」
可惜消息发出时,宋怀瓷已经放下手机,舀了一勺红薯粥吃下。
甜丝丝的,红薯被切成小块,炖得绵软,很适口。
宋怀瓷对杜姐说道:“味道很好。”
杜姐双手交握,安心道:“哎呦,那就好,这次我没有放白糖,换成几勺麦芽糖,说是对脾胃好,我还怕你吃不惯呢。”
原来如此。
倒真是费心了……
宋怀瓷心中熨暖,眼睛跟着弯起来,温声道:“有心了,多谢。”
杜姐笑呵呵地摆手,说道:“都是一家人,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怀辞喜欢就好。”
周攸文抬起头看向杜姐,腮帮子塞得满满的,像秋天囤粮的仓鼠,口齿不清地说道:“很好吃啊,这排骨我好喜欢,中间都是软骨,不用吐骨头,嫩嫩的,手艺真好!”
杜姐慈爱地看着周攸文,弯腰捡去他唇边挂上的米粒,说道:“喜欢就好,喜欢多吃昂,年轻人就要吃得饱饱的,这样才身强力壮。”
周攸文不好意思地伸出舌尖舔舔唇边,用手抹抹两侧唇角,低头嚼着嘴里的米饭。
临床的家属看着这一幕不由得感叹道:“哎呦,姐呀,你这一家小子真好呀,都来陪哥哥,还陪了一整晚,小的也这么可爱。”
靠窗那一床的病人今天看起来好了许多,都能坐起来了,闻言也说:“是啊,这些小伙多好啊,长得好,心肠也好,还是有福呐。”
杜姐没想到竟然会惹人误会,想摇手言否,宋怀瓷却先开了口,笑盈盈地说道:“说笑了,我这两个弟弟生性闹了点,这两天如果有吵扰之处,在这里还得向各位道歉一声。”
见宋怀瓷好说话好相处,还先赔了不是,偶尔被打扰到的两床病人也没什么怨话,纷纷笑着说不碍事。
注意到杜姐三人都呆呆地看着自己,宋怀瓷也只是笑着看向他们。
果然,人就是会变得贪心的。
得到短暂的幸福后就会变得不知足,妄想得到更多更大的幸福。
多愁多感的杜姐先别过了头抹眼角。
宋怀瓷无奈一笑,伸手去拉杜姐的手臂,道:“这是怎么了?”
杜姐忙把他的手放回去,说道:“别大幅度乱动,小心滚针了。”
宋怀瓷就这样笑着看她,杜姐耐不住宋怀瓷这么看自己,说道:“我就是感动了。”
宋怀瓷示意她坐下,杜姐便略显拘谨地绕到床尾坐下,免得妨碍三人吃饭。
看着宋怀瓷舀起红薯粥吃,沈渚清从宋怀瓷的话里回过神,低下头送了几筷子饭进嘴,耳朵尖有点发红。
杜姐会心一笑,拭拭因为感触而湿润的眼尾,轻声说道:“毕竟宋夫人身体不好,怀辞一个人在外面也辛苦,虽然是大老板了,但也有很多事需要费心烦恼不是?久了还是会觉得孤零零的吧?”
宋怀瓷想起那个跟自己差不多性情的原主宋怀辞,点头承认。
沈渚清看着始终挂着笑脸的宋怀瓷。
该说什么呢?
渴望得到幸福的人,朋友家人念出口的名字却始终不是自己的。
不过,如果他是宋怀辞,现在自己也就不会在他身边了。
差不多的名字,差不多的脸,但一旦灵魂换了个人,所展露出来的一切就不一样了。
至少目前的一切,都是原主宋怀辞不会迈出的信任,不会做出的无所顾忌。
但这也是老大不敢坦明的一点吧。
一旦说出自己不是宋怀辞,这份你所渴望和费心运营的「幸福」和「家人」会不会立刻破碎?会不会吵着喊着要宋怀辞回来?或是恶语相向?或是防备忌惮?
宋怀瓷看过来,疑惑地挑眉,不理解沈渚清为什么一直盯着他。
沈渚清摇头,夹了一筷子时蔬送进嘴里,心不在焉地嚼着。
如果你是真情流露,把我们当作家人朋友,一视同仁地真心相待,托付信任和真诚,我不介意永远追随你的脚步,信任你、忠诚于你。
但你真的太难猜了。
你存疑的自我防护、看不透的情绪、和层层包裹的心,皆令外来船舶难以靠岸。
窥不透阴云之后是电闪雷鸣,还是雨后晴虹。
杜姐的声音还在继续,用词间带着斟酌:“之前,怀辞总是……不爱跟人好好说话嘛,一年到头总自己一个人,连个说知心话的朋友也不见有,跟我们几人也……就……比较生疏严格,聊不来的那种。
所以之前虽然有点担心,但也不大了解,只能做好自己份内的事,现在,看着怀辞身边有朋友了,也有喜欢的人了,愿意跟人处点关系,我就……有点……有点感慨……”
周攸文忙抽出纸巾递给杜姐,杜姐接过,压了压眼睛。
曾经有一幕杜姐印象很深。
是她刚来宋怀辞家的第一个除夕夜,当时她还在宋怀辞家做了不到一年,李姐和吴叔都回去过年了。
接下来是一周的年假,杜姐就想留下来收尾,告诉宋怀辞冰箱里还有她处理好的菜肉,早上饿的时候炒一下或者微波炉叮一下就好。
毕竟过年期间没有什么外卖饭店,宋怀辞看上去也不大会做饭的样子。
等到差不多是十一点吧,宋怀辞才回来了。
杜姐迎上去,发现宋怀辞一身酒气,脚步虚浮,身上的衬衫湿了一大片,大衣外也落了一层薄雪,融化后在肩膀处洇出了印子。
杜姐连忙扶着人进屋,帮他脱了外面带着寒气的大衣。
看宋怀辞双腮姹红的样子,杜姐估计没个十二一点是回不去了。
杜姐把那件毛呢大衣放进干洗机,让它工作,回到客厅发现宋怀辞挣扎着从沙发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向楼梯。
杜姐忙上前扶住宋怀辞,刚近身便闻到他衬衫上浓郁的酒味。
宋怀辞拧眉看她,像是分不清她是谁,想推拒开的手犹豫顿住,片刻后说道:“我先回去了。”
你还要回哪去啊!
杜姐看他醉的不轻,实在不放心他上楼梯,生怕一个踩空就滚下来了,忙劝道:“宋先生,先在楼下休息一会儿吧,我去泡点蜂蜜水。”
宋怀辞眉头锁紧,脸色黑沉,像在压抑着什么情绪,随即顺着杜姐的搀扶回到客厅沙发,说道:“大衣、还给我。”
杜姐选择不跟酒鬼说话,说了估计也说不通,把人安置好便去厨房泡蜂蜜水。
等她出来,就发现宋怀辞已经扶着护栏,一阶一阶地上了一半楼梯。
杜姐无奈了,走过去想扶着宋怀辞时,宋怀辞听到脚步声,情绪失控般吼道:“滚!再过来我要报警了!”
杜姐被吓得愣住。
宋怀辞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湿漉漉的白衬衫透出肉色,似乎是寒冷,让宋怀辞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踉跄着埋头上了楼。
杜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老了,眼花了,她好像看见宋怀辞眼睛红红的,跟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这轻易惹起了杜姐的疼惜。
毕竟这位宋先生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这么狼狈过,他一直都是骄傲的,像一只昂首挺胸的天鹅。
衬衫上的痕迹不像是喝酒滴的,更像是被泼上去的。
宋先生的工作内容她从来都不知道,也没有资格过问,只是今晚老吴早早就回来了,说是宋先生有应酬,让他早点下班回家过年。
是应酬时被人为难了吗?是太过骄傲而被人看不过吗?
如果自己的儿子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回家又强忍着不说的话,杜姐肯定会心疼得不得了。
看着那道摇摇晃晃的身影拐入房间,杜姐心想:如果有家人在身边,有值得倾诉吐槽的朋友在身边,宋先生应该会好受些吧。
都过年了,宋先生还是一个人。
杜姐把蜂蜜水放下来,等着干洗机结束运作,把衣服挂起来,写了张纸条放在客厅桌子上,不放心地看看二楼,转身离开。
那天的事具体发生了什么杜姐到现在依然不知道,但,看着宋怀辞现在身边的朋友和心系他的李姐老吴,杜姐感到了安心。
周攸文用目光仔细挑选,夹了一块最大、肉最多的排骨放到宋怀瓷的保温壶盖子上,说道:“我很喜欢老大。”
宋怀瓷看着那块光是肉都比其它大了一圈的排骨。
啊。
这所世界可爱的人啊。
宋怀瓷摸摸他的脑袋,说道:“嗯,吃吧。”
我所眷恋和喜爱的人啊,希望你们永远不要发现我是一只卑劣的鸤鸠。
下午一点五十,沈渚清先行抵达了莞樟楼下,他甚至抽空回了趟家洗了个澡才赶过来的。
等到五十五分何崎发出消息时,沈渚清便得意洋洋地回道:「我已经到了。」
何崎很惊讶,带上外套下楼,走出莞樟就看见车旁的沈渚清。
他走上前,说道:“你来得好快。”
沈渚清帮何崎拉开车门,说道:“怎么能让何总久等呢?”
何崎坐进副驾驶,闻言笑了一声:“这有什么,等就等了。”
沈渚清却很认真地说道:“不行,是我主动提出来接你的,怎么能迟到。”
何崎没想到沈渚清时间观念这么强,应道:“好吧,总之谢谢你过来接我。”
有时间观念还是很好的。
何崎可不喜欢迟到,不管是自己还是别人。
当然了,对待不喜欢的人要另算。
沈渚清关上副驾驶座的车门,回到驾驶座,说道:“没什么。”
沈渚清转头看着何崎:“因为是我想先见你一面。”
何崎反应了一会,别扭地移开目光,吐槽道:“你这人说话好奇怪。”
沈渚清耸耸肩,说道:“安全带系好,走了。”
车辆驶入医院停车场,何崎解开安全带下车,跟着沈渚清走向病房。
进到病房,何崎发现楚沁何镜白已经到了,楚沁正抱着手对宋怀瓷喋喋不休道:“宋总,我们可是朋友诶,你这么生分让我很伤心啊,平常也没主动在群里发消息,一开口就是爆炸性消息。”
何镜白看上去像是想阻止楚沁说话直爽的风格,却又无从插嘴。
何崎好笑地走进来,零帧开演,说道:“阿沁,你也太狠了吧,怀辞哥可是病人,你居然还说他,你的良心不痛吗?”
楚沁接收到信号,立刻翻了个白眼,说道:“阿崎啊,你把宋总当朋友,宋总可是把我们当外人呢,别说良心了,我的小心脏都被伤痛了。”
何崎严肃道:“怎么可能,怀辞哥可不会把我们当外人,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会跟我们说的。”
何镜白注意到跟在何崎身后的青年,一头浅金发色很显眼,是那天的“服务生”。
他正懒散地倚在墙边,看着何崎演戏,脸上笑意愈深,眼里的喜欢和兴致毫不掩饰。
看着何崎楚沁两人唱双簧,宋怀瓷垂下头掩笑,配合道:“倒是我欠虑了,本来是不想你们担心,没想到竟然是辜负了三位真心相待。”
楚沁原先不平的表情这才好了些,转而问道:“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宋怀瓷说道:“劳楚总挂心了,医生说明天如果好些就能转到普通病房了。”
楚沁了然,何镜白也松了口气,说道:“那就好,楚沁晚上一直很担心宋总,她还说要不要买花……”
楚沁猛地捂住何镜白的嘴。
我还要面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