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秀依旧是那个风风火火的妇女主任和赤脚医生,大队、公社、镇上,到处都需要她奔波。家里经常就李艳和李二两姐妹。
起初,隔壁的大伯娘见两个孩子可怜,到了吃饭的时候,叫二哥永泽喊两姐妹去吃饭:“李艳!李二!快过来吃饭了!”
姐妹俩便会雀跃地跑过去。大伯娘家的饭桌上通常也只有简单的咸菜和稀饭,但那份热乎气和对她们的疼爱,是姐妹俩能真切感受到的。
渐渐地,姐妹俩懂事了。李艳心思细,她小声对妹妹说:“二妹,大伯娘家粮食也紧巴,我们老去吃,不太好。”
李二点点头,她力气大,行动也果断:“那我们自己煮!姐,你身子弱,负责看火,我来挑水做饭!”
于是,两个小小的身影开始操持起自己的家。李艳瘦弱,挑着小小的水桶,走起来晃晃悠悠,水总不免洒出一些。李二则像个小牛犊,憋着一股劲,扁担在肩头吱呀作响,没一会儿就能挑回满满两大桶水,稳稳地倒进水缸里。
“姐,你看我厉害不?”李二抹一把额头的汗,脸上带着小小的得意。
李艳则心疼地帮她拍掉身上的灰:“厉害!我们二妹最能干!”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李二最拿手的,便是煮一鼎锅红苕稀饭。她踮起脚,将洗干净、剁成块的红苕和一小碗大米倒进鼎锅,加上大半锅水,便坐在灶前,熟练地生起火来。
饭在锅里咕嘟着,她便泡菜坛子里抓出几颗泡椒和泡姜、两块青菜头,一起在菜板上剁成小块,再小心翼翼地从瓷坛里夹出两小块四四方方、白花花的肥猪肉。
她把肥肉放进烧热的铁锅里,听着“滋啦”一声,油脂慢慢被熬出来,满屋飘香。然后将剁碎的泡椒泡菜倒进去,“刺啦——”一股酸辣咸香的热浪扑面而来,翻炒几下,一碗能下三碗饭的“当家菜”就成了。
“这样炒过的泡菜,能放两三天都不会坏!”李二像个经验丰富的小主妇,向姐姐宣布。这碗凝结着生活智慧与辛劳的菜,便是姐妹俩接下来几天的美味保障。
夏天是孩子们喜欢的季节,尤其是山洪过后。田里的水漫得到处都是,大人们会拿着竹篾编的撮箕,或者用洗干净的化肥袋子,挡在水田的排水口。
李二最喜欢跟着大伯娘去看“收获”。
“大伯娘,快看!我这个撮箕里有鱼!”李二兴奋地叫嚷。
大伯娘笑着走过来:“哟,还不小哩!晚上让你外婆用鱼香菜给你们炝炒了,香得很!”
的确,外婆郑克伦是烹制这些河鲜的高手。她会摘来新鲜的鱼香菜(留兰香),和着泡姜、泡海椒一起剁得细细的,用大火热油一炝炒,再加入收拾干净的小鱼小虾,那股独特的、混合了香料与河鲜的浓郁香气,是李二童年记忆中顶级的美味,能让她就着吃下两大碗红苕饭。
然而,同样的山洪,也给生活带来了无情的创伤。
那天,大伯娘又去看她设在稻田排水口的撮箕,想给家里添个菜。同村的江家小儿子江三,也在不远处守着他家的化肥袋子。
大伯娘弯腰,正要去提起沉甸甸的撮箕查看,江三恰好也在用力往外拔那根固定化肥袋子的竹竿竿。他没注意到身后有人,猛地一使劲,那竹竿尾端便戳到了大伯娘的眼睛上。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田野的宁静。
竹竿不偏不倚,正戳进了大伯娘的右眼。
听到声音,大伯娘的儿子赶紧把大伯娘送去了乡卫生院,但那只眼睛终究是没能保住。
从那以后,大伯娘家与江家结下了仇怨,两家人经常稍有不对就大声对骂。
“江老三!你个挨千刀的!你赔我眼睛!”大伯娘时常捂着眼睛,坐在自家门口哭骂。
江家的人有时被骂得恼了,也会回嘴:“哪个叫你自己不小心往杆子上撞!怪得了哪个?”
两家的对骂争吵,成了王家岗时常上演的曲目,江家变成了大家都不喜欢的人家,李家两姐妹也不和江家的两姐妹一起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