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翻过了一道坎,总算透出些亮堂气。大女儿廷慧从西昌回来了,这次是特地来接母亲去小住的。站在女儿家宽敞明亮的楼房里,郑克伦只觉得眼睛都有些不够用。
“妈,这是电灯,拉一下这根线,屋里就亮了,比煤油灯亮堂多了!”廷慧拉着墙上的灯绳,轻轻一拽,柔和的黄光瞬间洒满房间,克伦惊奇地看了好久。老家村里还没通上电呢,大女儿这里方便又亮堂。
廷慧如今是厂里的财务主任,分到的这套房子又大又亮堂,窗户明净,家具齐整。大外孙女张渝已经读初中了;老二读五年级,老三也上了小学。大女婿更是当上了总工程师,一家子妥妥的体面人家。
克伦私下对廷慧感叹:“慧儿,你这日子,算是熬出来了。妈看着,心里头踏实。”
然而,体面背后也有辛劳。大女婿因为工作太拼,吃饭没个准点,时常腹痛。有一次竟在工地上疼得昏死过去,送到医院,医生一时都查不出原因,情况危急,只得决定剖腹探查。
手术室外,廷慧急得直掉眼泪,克伦紧紧握着女儿的手。医生从女婿的下腹部一直找到上腹部,最后才发现是胃溃疡穿孔,食物残渣漏进了腹腔,情况十分凶险。
“真是捡回一条命,”主治医生事后都心有余悸,“再晚点就引发全身感染了。”
女婿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才回家。廷慧要上班,三个孩子要照顾,丈夫更需要人伺候,克伦的到来,正好解了燃眉之急。她细心地在灶间熬着小米粥,炖着汤,用她一辈子积累的饮食智慧,帮着女婿一点点调理肠胃。
闲暇时,克伦爱在厂区的生活区散步。这里和她熟悉的农村大不一样,有精心打理的花园,里面种着粉子花、鸡冠花、蝴蝶花,开得热热闹闹。更让她啧啧称奇的是,附近山坡上竟长满了野生黄花菜,金灿灿的一片,却根本没人去摘。
“慧儿,你看那边坡上,好多黄花菜哩,就这么老了,太可惜了。”她对女儿说。
廷慧笑了:“妈,这里太多了,不兴吃这个,也没空弄。”
克伦可舍不得,她空了就拎着小篮子去采摘,回来仔细地蒸晒加工。“这都是好东西,晒干了,以后煮汤、炖肉,香得很!”她一边忙活,一边收集着各种花籽,“等回去,我也在屋前屋后撒上,看着心里舒坦。”
西昌彝族同胞多,赶场天尤其热闹。克伦看到许多彝族男女,腰间别着漂亮的弯刀,隔着人群对唱山歌,歌声高亢嘹亮,虽然听不懂词,但那热烈的情意却能感受到。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她好奇地问。
旁边有人笑着解释:“郑婆婆,这是在‘耍朋友’(谈恋爱)咧!看对眼了就对歌,歌对上了,缘分也就到了。”
克伦瞧着这新鲜的风俗,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她在西昌住了一年多,才带着大包小包,主要是她精心收集的各色花种子,回到了老家新庄上。一到家,她就在自家屋子周围撒了下去,也郑重地分了一包给幺女廷秀。
李二对这包来自西昌的花种子充满了好奇,她帮着妈妈,在猪圈旁、自留地边,凡是有点空土的地方,都小心翼翼地撒上几粒。
“外婆,西昌除了黄花菜,还有什么呀?”她一有空就缠着克伦讲外面的故事。
“西昌啊,天可蓝了,厂子可大了,你大姨家晚上不用点煤油灯……”克伦的描述,为李二打开了一扇窥见另一个世界的窗户。
春天,种子发芽、抽叶、开花。当鸡冠花长出来,那紫红色的花冠真的像极了昂首挺胸的大公鸡冠子时,李二和姐姐李艳都兴奋不已。
等到放暑假,姐妹俩去外婆家,看到舅舅家盛开的蝴蝶花,花瓣薄如蝉翼,在阳光下泛着绸缎般的光泽,有紫色的,有黄色的,漂亮得让姐妹俩惊呼。她们绕着那片花看了又看,怎么也看不够。
李艳轻声说:“真好看,像真蝴蝶停在上头。”
李二用力点头:“以后我们家也要种这么多,这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