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不通,心里又酸又胀,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把。这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猛地冲上眼眶,化作一声完全不受控制的:
“哇——!”
她放声大哭起来,哭得毫无形象,肩膀一抽一抽。这哭声里,与其说是纯粹的悲伤,更像是一种积压了太久、混杂着被至亲背叛的钻心疼痛、骤然穿越时空的惊恐无助、以及面对这陌生而惨烈牺牲的震撼与不解……的彻底宣泄。
陆云川蹲下身,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和硝烟味。
这丫头形象狼狈至极,可那双蒙着水光的眼睛里,除了泪水,还有一种他从未在林旅长家那个“混世魔王”眼里看到过的倔强和某种……被深深震撼后的茫然。
“你是林旅长的女儿,林笙?”他沉声问,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林笙吸了吸鼻子,用脏袖子狠狠抹了把脸,把泪水糊开,留下更花的印子。她不忘顶嘴来掩饰内心翻腾的情绪:“咋地?不像啊??”
旁边的江团长看着杨老的遗体,眼眶发红,刚想开口安慰这看似被吓坏了的小丫头几句,却见这小丫头突然止住嚎啕,变成了低低的抽噎。
然后就看到刚刚还在哭嚎的丫头手脚并用爬到正在呻吟的歹徒头子身边,开始异常熟练地摸索对方的口袋,掏出钱包、一块旧怀表,甚至一包没拆封的烟,一股脑地往自己兜里塞。
陆云川看着这一幕,嘴角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
这顺手牵羊的毛病……还有这哭完就抢的做派.......难评......他面无表情地想,但目光在她依旧泛红湿润的眼圈和那条流血的手臂上停留了一瞬。
江团长皱眉上前,看到她怀里的箱子和地上的尸体,又瞥了眼草丛里的杨老,脸色沉重:“把箱子交出来。”
“老头说要交给上级,我凭什么信你?” 林笙把箱子往怀里紧了紧,下巴扬得老高,一副护食的模样。
“我们就是来接杨老的。” 陆云川收起枪,军靴在地上碾过碎石,“南部沿岛海军陆战队,陆云川。跟我们走。”
“不认识。”
林笙嘴上硬气,却蹲下身,笨拙地给杨老理了理凌乱的衣襟,指尖碰到老人冰凉的手,鼻子不受控制地一酸,声音低了下去,“早知道让你自己跑了,省得我背得腰酸背痛,你还……” 话没说完,一滴眼泪“啪嗒”掉在金属箱子上,砸出个小湿痕。
江团长看得一愣,这跟传闻里那个只会闯祸的林家丫头,不太一样啊。
陆云川示意士兵们处理现场,走到她身边:“能走吗?”
林笙“噌”地站起身,腿一软差点栽倒,被陆云川伸手扶住。
她像被烫到一样甩开他的手,那点失落劲儿瞬间被藏起,梗着脖子:“咋不能走?我还能扛着箱子再跑二里地呢!” 话虽响亮,脚步却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
没走出几步,她忽然扭头瞪向陆云川:“哎,你们来得挺巧啊,再晚一步我就得给老头陪葬了,剧本都不敢这么写。”
“职责所在。” 陆云川面无表情,军帽下的眼神没什么温度。
“切,无趣。” 林笙撇撇嘴,忽然想起正事,“我爸呢?他知道我没事不?”
“林旅长还在执行任务,已经派人传信了。” 江团长在一旁接话。
林笙刚松口气,戏瘾又上来了,捂着胳膊开始咋呼:“哎哟我胳膊好像被擦伤了,头也晕,眼前冒星星,你们有车不?
总不能让我这伤员走着回去吧?这要传出去,说你们苛待英雄,多不好听!”
陆云川看了眼她胳膊上确实在渗血的伤口,又瞥了眼她明显脱力打晃的样子,朝后面喊:“备车。”
“最好是吉普!卡车太颠,我这刚负伤的身子骨可受不了。” 林笙立刻得寸进尺。
旁边竖着耳朵听的士兵们直咋舌,这丫头心是真大,刚从鬼门关转悠回来,还有心思挑车型号?
陆云川却破天荒地没反驳,只淡淡吐出两字:“上车。”
林笙抱着宝贝箱子钻进吉普后座,刚坐稳, 疲惫和疼痛感汹涌而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大哈欠,眼皮重得像粘了胶水。迷迷糊糊间,听见前排江团长和陆云川在低声说话。
“这丫头…… 倒是比传闻里机灵胆大不少。”
“就是性子太野,欠收拾。”
“杨老他…… 唉,可惜了……”
胳膊上的血顺着肘弯滴下来,晕在陆云川旁边的军裤上,一小片深色蔓延开。陆云川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江团长从后视镜回头瞥了眼:“你去看看。”
“女孩子,不方便。” 陆云川视线在她伤口上顿了顿,迅速移开了目光。
一旁站着的勤务兵陈强,一脸憨厚老实,上前道:“营长,我来吧!”
得到应允,陈强拿着医疗剪刀,小心翼翼凑过去,刚要去剪林笙伤口处的衣服布料,她猛地睁眼,动作快得像阵风,反手一扣一压,直接把陈强按在车座上,另一只手夺过的剪刀尖精准地抵在他喉咙前。
“姑…… 姑娘!是我!我没恶意啊!我就想给你处理伤口!” 陈强脸都吓白了,说话直打颤。
陆云川也愣了,这反应速度,这擒拿手法,可比他们很多训练过的新兵利索多了。
江团长在后视镜里看得直乐,这林家丫头,真是个活宝。
林笙看清是陈强,意识回笼,手一松,讪讪地挠挠头:“不好意思啊小兄弟,吓着你了?呵呵,条件反射。
陈强惊魂未定地爬起来,这才看清她胳膊上狰狞的伤口,倒吸一口凉气:“我的乖乖!这哪是擦伤啊姑娘,这是枪伤!子弹擦过去掀掉块肉!”
陆云川在旁边看了半天,终于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看来林旅长不仅教了你闯祸,还教了点保命的本事。”
“那是,家学渊源,懂不懂?” 林笙斜睨他一眼,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贫嘴。
陈强举着剪刀,心有余悸地问:“那…… 姑娘,我现在能剪了不?保证轻拿轻放!”
林笙摆摆手,一副大度模样:“剪吧剪吧,这次我保证不动,再动我就是小狗!”
陈强这才敢再次动手,剪刀刚碰到被血黏住的衣服边,林笙又猛地一缩胳膊,陈强手一抖,剪刀头差点戳到她肉上。
“你…… 你不是说不动吗?” 陈强哭丧着脸。
林笙干笑两声:“不好意思,本能,本能!你轻点,温柔点,我…… 我怕疼。”
陆云川冷哼一声:“再磨蹭,血都快流干了,直接送火葬场,省得麻烦。”
“我说小林同志,刚从鬼门关爬回来就又开始逗弄人了?” 江团长从后视镜瞥她,语气带着无奈的笑意。
“我这不是看气氛太凝重,活跃一下嘛。” 林笙龇牙咧嘴地忍着疼,嘴硬道。
陈强好不容易剪开衣服,露出的白皙皮肤上那道血肉模糊的伤口显得格外刺眼。他长这么大净跟糙汉子打交道,哪见过这阵仗,脸“腾”地红透了,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头埋得低低的,不敢多看。
“小兄弟,你这手抖得跟筛糠似的,架势也生疏,” 林笙瞅着他红到脖子根的窘态,疼得吸气还不忘咧嘴调侃,“不会…… 还没娶媳妇吧?”
陈强被戳中心事,脸更红了,头埋得快碰到膝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句整话。
江团长赶紧板起脸解围:“陈强,非礼勿视,注意回避!” 陈强如蒙大赦,赶紧往后缩了缩。
陆云川快速扫了眼伤口,眉头蹙起,立刻偏过头:“先简单止血包扎,回军区医院再处理。”
这年代,男女同志并排走都得注意影响,哪见过这么…… 生猛不羁的姑娘。
林笙却满不在乎,流里流气地挨个点名:“你们仨,该不会…… 都还没娶上老婆吧?” 那语气活脱脱像个调查户口的女流氓。
陆云川额角青筋跳了跳,冷冷吐出两字:“闭嘴。”
“这么凶,难怪娶不到媳妇。江团长,您德高望重,总该有了吧?” 林笙故意把话题引向看起来最好说话的江团长。
“我家那口子在家等着呢!” 江团长哭笑不得,“你再胡闹,回头真得让你爹好好教你规矩。”
林笙撇撇嘴,刚好陈强拿着纱布凑过来,手一抖,整卷纱布“啪嗒”掉在她腿上。
“哟,小兄弟,你这是给我的伤口表演自由落体实验呢?” 林笙立刻嚷嚷起来。
陈强手忙脚乱地去捡,陆云川实在看不下去,一把拿过纱布,动作算不上温柔,但力道沉稳,几下就用纱布压住了她流血不止的伤口,进行加压包扎。
林笙疼得“嘶”了一声,倒吸凉气,还不忘嘴贫:“陆云川同志,动作温柔点会死啊?对待伤员要像春天般温暖懂不懂?”
“再多说一个字,扔你下去跑回军区。” 陆云川声音冷得像冰碴子。
林笙识趣地闭上嘴,在心里默默吐槽:哼,肯定是单身久了,脾气这么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