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角牵起一丝苦涩到极致的弧度,“打仗那些年,参军保家,没能从战场上下来的……也就永远留在了那里。还有些没参军的亲人,躲不过鬼子的扫荡,也没能躲过内战的炮火……”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钝刀子割肉,一字一句,剜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那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背后,是一个时代普通家庭的缩影,是战争留下的难以愈合的创伤,是无数破碎的骨肉分离。
“说起来,我们这一辈人,从枪林弹雨里爬出来,能活到今天,已经是捡来的命了。”他转过身,脸上没有悲戚,只有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和一种近乎顽固的坚韧,“如今,就只剩下这小孙儿,是我刘家唯一的根苗了。”
他看向王首长和林卫国,眼神清澈,甚至带着一种托付般的郑重:“所以,孩子的安置,就全凭组织安排,我信得过。只要他平平安安长大,我刘卫东,别无他求。”
这一刻,没有人再觉得他只是一个被下放的“问题分子”。他只是一个爷爷,一个在时代洪流中尽力想护住最后一点血脉的老人。他那份沉静之下深藏的悲痛与担当,比任何激烈的控诉都更具力量,重重地敲击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王首长叹了口气,眉心拧成了疙瘩:眼下这光景,风雨飘摇啊。多少人为了自保,转头就投了别的门路。想起当年那些倾囊相助的爱国人士,如今……唉,出走的出走,留下的也是三餐难继。
林卫国一拳砸在膝盖上,声音闷闷的:这节骨眼上,还能信得过谁?我们都处于风暴中心,自身难保。
其实他脑子里闪过一个人影——他那不孝的二儿子林瀚辰。
他私心想让他参加保家卫国,他偏要和自己反这来,跑去南边搞什么,为此父子俩大吵一架,他气得骂儿子发国难财,儿子摔门而去,三年了只往家寄钱寄票,给小女儿捎些新奇玩意儿,信里却对他这个爹只字不提。
要不……让瀚辰那小子……林卫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又想起儿子离家时通红的眼眶,想起妻子劝他孩子有孩子的路时无奈的神情。
自己当年对两个儿子确实苛刻,把未竟的抱负都压在他们肩上,如今想把亏欠都补偿给小女儿,又哪有脸去要求二儿子接手这烫手山芋?
王首长瞥见老战友眼底的挣扎,心下明了。他早听说林家老二在南边混得风生水起,还暗中给军区搞过紧缺药品。
老林啊,王首长突然一拍大腿,听说你家老二最近捣鼓的那个“侨汇物资”,连江团都夸他门路广?
林卫国像被踩了尾巴:谁、谁说的!那小子就是不务正业!
哦——王首长拖长音调,可我咋记得,上月战士们领到的崭新胶鞋,就是某个不务正业的人千方百计弄来的?
林卫国老脸一红,嘴上还硬:那是他该做的!
此时远在南部的林瀚辰突然连打三个喷嚏。合伙人笑道:林老板,怕是老爷子又骂你了?
林瀚辰揉揉鼻子:八成是我家那个倔老头……对了,新到的那批奶粉,给我留两罐寄回家。 顿了顿又补充,要那种长个子快的,给我妹的。
与此同时,五楼走廊尽头,林笙的半自动洗衣机已经弄好
一个怪模怪样的装置在五楼走廊——一个旧铁桶侧放着,中心穿了一根轴,轴上固定着几个大小不一的齿轮,连着一个手摇把手,桶身上还开了个洞,接了根胶皮管通到水沟。
名字都起好了就叫手摇式洗衣机”一号机!
她兴冲冲地抱来一堆攒了不知多久的脏衣服塞进桶里,又豪爽地倒了小半袋肥皂粉——“泡沫越多洗得越干净”林笙深吸一口气,握紧把手,开始摇动。
“嘎吱——嘎吱——”齿轮起初发出生涩的呻吟,随即带动铁桶缓缓转动,衣服在桶内翻滚起来。起初一切正常,林笙越摇越起劲。
可没过两分钟,意外发生了!也许是肥皂粉放多了,也许是搅拌太剧烈,白色的泡沫开始从桶盖缝隙和出水口疯狂涌出,泡沫迅速淹没走廊地面,并且向着楼梯口蔓延
刚结束会议回来的陆云川,踏上五楼的那一刻,脚步顿住了。
他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他看到自己宿舍门口的走廊全都是泡沫,罪魁祸首林笙正手忙脚乱地试图用簸箕把泡沫铲回桶里
陆云川看着这荒唐的一幕额头青筋直跳。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咬着后槽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林、笙、同、志!”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林笙抬起头,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嘿嘿,陆云川,你回来啦……那个,洗衣服,肥皂粉好像……放得有点多。”
陆云川抬手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开会时自己左眼皮一直在跳了——预感在这等着他呢!
最终,在陆云川的死亡凝视下,林笙卖力地铲了半天泡沫,累得胳膊都快抬不起来,陆云川看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终究还是心软了,认命地卷起袖子,接过水桶和拖把,开始收拾残局。
而她,在强撑着眼皮表达了十分钟的歉意后,最终没能抵抗住疲劳的侵袭,靠着门框,脑袋一点一点,竟就这么坐着睡着了,还发出了细微的鼾声。
于是,夜深人静的军区宿舍五楼,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罪魁祸首在屋里呼呼大睡,而素以冷面严肃着称的陆大营长,却挽着袖子,任劳任怨地清理着满走廊的肥皂泡沫。水声哗哗,夹杂着他几不可闻的叹息:
“林笙,你真是……”
后半句是什么,没人听清。但月光下,他侧脸上那抹无奈又带着一丝纵容的神情,或许说明了一切。
谢谢各位宝宝们支持,我会努力的,过几天又台风,停课了我在更新多几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