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蒸饭,是这个物资匮乏年代许多农村的无奈之举。
具体做法是将米粒第一次蒸熟后,摊开在竹匾上均匀洒水,让每一粒米都吸饱水分,再进行第二次蒸煮。经过这般折腾,米粒会膨胀得白白胖胖,看起来分量能多出近一半。可这胀大的米粒早已失去了原本的筋骨,变得软烂无魂,米香也在反复蒸煮中消散殆尽。
煮好的双蒸饭盛在碗里,看着满满当当,可一入口就露了馅——米粒软塌塌的,既没了嚼劲,也尝不出甜香,像是在嚼一团被水泡发的棉絮。更遗憾的是,经过两次高温蒸制,大米的营养成分也流失了大半,实在得不偿失。
林笙怔怔地看着碗里这些经过两次蒸煮、勉强充数的米饭,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抬头环顾四周——老村长正笑呵呵地给战士们夹菜,可自己碗里只有小半碗稀粥,孩子们乖巧地啃着窝头,眼睛却不时瞟向桌上的那盘红烧肉。
陆云川注意到她一直盯着碗里的双蒸饭发愣,心里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他默不作声地从筐里拿起一个黄褐色的窝窝头,轻轻放在她碗边。
尝尝这个。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沉稳,粗粮养胃。
林笙接过那个黄褐色的窝窝头,在手里掂了掂,还挺沉。她学着旁边人的样子,张嘴就是一大口——
下一秒她就后悔了。
这窝头简直像一团砂纸混着木屑,又干又硬,剌得嗓子生疼。
她费力地嚼着,感觉每一下都像是在打磨自己的口腔内壁。那团干硬的面疙瘩顽固地卡在喉咙深处,咽不下去,吐出来又觉得难为情——毕竟满桌子的人都看着呢,浪费粮食的罪名她可担不起。
“要面子还是要命?”这个念头在脑海里疯狂打转。她憋得满脸通红,眼角都沁出了生理性的泪花,心想要是真成了史上第一个被窝头噎死的科研人员,这笑话可就闹大了。
“水...水...”她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气音,手忙脚乱地在桌上摸索。
陆云川见状,立即将自己的军用水壶递到她手边:“慢点喝。”
林笙接过水壶猛灌几口,总算把卡在喉咙的窝头咽了下去。她长长舒了口气,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好家伙,这窝头也太实在了...
低着头看着手里那个被咬了一口的黄褐色窝头,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
在她熟悉的那个时代,实验室的自动送餐系统永远温着可口的饭菜,深夜做实验时随手一点,半小时内就能吃到热腾腾的外卖。即便穿越后成了旅长家的闺女,餐桌上也多是精细的白面馒头,就连部队食堂最普通的伙食,也从未让她体会过这种刮喉的粗粝。
可眼前这个剌嗓子的窝头,还有碗里那些经过两次蒸煮、早已失去米香的双蒸饭,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这个年代的艰辛。老村长碗里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孩子们盯着红烧肉时渴望又克制的眼神,都在提醒她——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月,能填饱肚子已是莫大的幸运。
林笙正盯着碗里剩下的几粒米出神。
“发什么呆?”
陆云川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拉回了她的思绪。
她猛地回神,轻轻摇头,目光却依然凝在手中的窝头上。仔细将那块粗粮掰成两半,她把明显大些的那半递给身旁一个瘦小的男孩,声音放得极轻:
“姐姐吃饱了,这个给你。”
男孩怯生生地接过,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林笙低头默默把碗里最后几粒米饭扒拉干净,连粘在碗壁上的米粒都用手指仔细抹下来吃了。起身时,她从兜里掏出一方洗得发白的手帕,小心地把剩下的半个窝头包好,重新揣回兜里。
陆云川默默注视着她这一连串动作,迅速扒完自己碗里最后的饭菜,起身跟了过去。
晒谷场边的老槐树下,林笙停住脚步,从兜里掏出那个用手帕仔细包着的窝头,小心翼翼地啃了起来。
这回她学聪明了,每次只掰一小块,在嘴里反复咀嚼,混着唾液慢慢往下咽。
陆云川在她身旁站定,看着她眉头紧皱却仍坚持啃窝头的模样,唇角微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吃不惯就别勉强。
谁、谁说我吃不惯了?林笙梗着脖子反驳,话音未落就被粗糙的窝头渣呛得连声咳嗽,脸颊涨得通红。
陆云川无奈地摇摇头,从军装上衣口袋里取出一个叠得方正正的小纸包,递到她面前:
林笙好奇地接过纸包,展开一看是几块金黄酥脆的桃酥,讶异地抬眼:你从哪儿变出来的?
上次去县城顺手买的。陆云川语气平淡,本来打算留着应急。
林笙捏着那块桃酥,指尖传来细腻的触感,心头泛起暖意。她仔细掰了一半递回去:一起吃。
两人并肩坐在槐树下,安静地分食着那块小小的桃酥。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陆云川,林笙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雀跃,我想做个自动割稻机。
陆云川侧首看她,眉梢微扬:自动割稻机?
林笙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落进了碎星,就用现成的材料改造。自行车链条传动,木板做履带,把镰刀并列安装......
她越说越激动,随手拾起一根树枝就在泥地上画起来。树枝在松软的土面上游走,勾勒出一个个精巧的构件:这里加个调节杆控制割茬高度......履带太宽容易陷进泥里......
陆云川俯身细看,修长的手指不时在示意图上轻点,提出修改意见。
他专注的神情让林笙讲解得越发投入,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每个部件的功能。
待她说完,陆云川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阳光在他肩头镀了层金边,他的语气平静却笃定:想做就做。需要什么,跟我说。
林笙举着树枝的手悬在半空,枝梢还点在最后一个齿轮的草图上。
她怔了怔,随即会意,眼睛弯成了新月。
她用力点头,嘴角止不住上扬,那你可要说话算话!
她地扔下树枝,拍掉手上的灰就要起身,眼里闪着跃跃欲试的光:我这就去列材料清单!首要的就是自行车链条和齿轮!
陆云川唇角微勾,还有什么要求
等等!林笙突然想起什么,揪住他的衣袖,我还要个旧自行车架!最好是牌的!
陆云川挑眉:为什么非得?
因为它结实啊!林笙理直气壮地叉腰,难道你要我做个用几天就散架的东西?
......我想办法。
还有轴承!要钢珠的!木轴承受不住!
对了对了,镰刀片要新的!旧的都卷刃了!
陆云川看着她掰着手指细数要求的模样,眼底掠过笑意:还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