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喧嚣的风声,此刻仿佛都静止了,只剩下他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在密闭的车厢里咚咚作响,震耳欲聋。
林笙听完陆云川那带着点笨拙的、近乎直白的“攀比”理由,微微一怔。
她看着眼前男人连脖颈都泛红的窘迫模样,心底那点因回忆而泛起的酸涩竟被冲淡了些许。
她轻轻摩挲着那颗巧克力光滑的包装纸,声音平和,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淡然:
“我收到叶轩的东西开心,是因为一个人来到这陌生的地方,发现还有远方的朋友惦记着自己,那种感觉很好。不是因为礼物本身有多贵重。”
她顿了顿,目光似乎透过车窗,看着车倒退的景象出神。
“就像……过生日的时候,有人或许不声张,却始终记得你的生日。那种被人悄悄放在心上的感觉……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前世,她习惯了用金钱和资源去维系所谓的朋友关系,一味地付出,以为那就是友谊。当她终于拿到顶尖学府的录取通知书,满怀喜悦地与她认为最好的朋友分享时,得到的却是对方淬了毒的嘲笑:
“林笙,你该不会真以为我们爱跟你玩吧?
要不是你人傻钱多,谁愿意天天捧着你这个除了学习什么都不会的书呆子?
恭喜你啊,以后可以去更高的地方当你的冤大头了!”
那一刻,信仰崩塌。而后来,她倾尽心血培养、视若己出的得意门生,为了一个晋升机会,更是毫不犹豫地将她的核心研究成果据为己有,反手将她推入深渊……
也许,正是因为曾经未曾拥有过,所以如今才会更加珍惜。
思绪收回,林笙将目光重新聚焦在陆云川身上,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情绪复杂,有了些许释然。
来到这里,成为了“林笙”,原主的家人、伙伴,不带功利的对她好。她只要守护好这些珍惜她的人,就足够了。
“所以,”她扬起一个清浅却真诚的笑容,晃了晃手中的巧克力,“陆云川,我收到你的礼物,也很开心。谢谢你。”
陆云川紧紧盯着她,没有错过她眼底那一闪而逝、浓得化不开的忧伤与自嘲。
他再木讷,也看得出她此刻的笑容背后藏着心事。
那句“以前从未有过”像根细针,轻轻扎了他一下。
他想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更怕唐突了她。最终,他只是抿了抿唇,将所有疑问压回心底,郑重地点了点头:“嗯。你开心就好。”
副驾驶上的陆振邦,看着后视镜里儿子那欲言又止、最后只会干巴巴“嗯”一声的样子,气得胸口发闷!
多好的机会!这傻小子怎么就不知道趁热打铁,多说几句暖心的话?!他恨不得自己能钻到后座去替儿子表白!
吉普车最终在一种微妙而复杂的氛围中,驶抵了目的地。
此时的国营饭店,是这座城市里颇具规模的用餐地点。一栋灰扑扑的三层苏式建筑,方方正正,透着这个时代特有的朴实与坚固。
墙上刷着半人高的绿色墙漆,上面用红色油漆写着醒目的标语。饭店门口的水泥台阶被踩磨得有些发亮,旁边停着几辆自行车,偶尔有穿着中山装或工装的人进出。
饭店大门是深色的木头,上方挂着红底白字的“国营红星饭店”牌子。推开厚重的门帘进去,一股饭菜的混合香气扑面而来。
内部空间宽敞,屋顶很高,吊着几个慢悠悠转着的吊扇。墙壁同样是简单的白灰墙,挂着几幅描绘工农兵建设和祖国大好河山的宣传画。地面是粗糙的水磨石,桌椅都是厚重的木头材质,漆成暗红色,排列得整整齐齐。
整个环境谈不上什么装修格调,却自有一种整洁、肃穆的时代气息。
三人一进去,立刻就引起了注意。
陆振邦久居上位者的威严气势,以及肩章上那闪耀的将星。扫视间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让任何与之对视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
紧随其侧的陆云川,则是一身笔挺的草绿色军装,风纪扣扣得严严实实,身姿如松柏般挺拔。他面容冷峻,线条硬朗,剑眉星目间是常年淬炼于行伍的坚毅与果决。
而走在陆云川身侧稍后一点的林笙,则像是一道骤然划破凝重空气的清亮月光。她未施粉黛,容貌却清丽出尘,简单的衣着掩不住那份由内而外透出的灵动与慧黠。
她站在气场如此强大的陆家父子身边,非但没有被他们的光芒所掩盖,反而奇异地形成了一种和谐而养眼的平衡。
这个年代,军人地位崇高,备受尊敬。原本还有些嘈杂的饭厅,声音顿时小了不少。许多正在用餐或等待的顾客,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他们这一行,眼神里充满了好奇与敬意,还夹杂着些许窃窃私语。
原本弥漫着饭菜香气和嘈杂人声的饭厅,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声音以他们为中心,肉眼可见地低了下去。几乎所有正在用餐或等待的顾客,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好奇、打量、震惊、敬畏……种种复杂的情绪在无声的目光中交织。
有人偷偷指着陆振邦肩上的星,低声对同伴耳语,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崇敬
“快看,那位司令吧……”
“旁边是位营长吧?真精神!”
“那姑娘是谁?长得真俊……”
“肯定是军属吧……”
一位穿着白色围裙、戴着套袖、约莫四十多岁的女服务员原本正靠在柜台边,见状立刻小跑着迎了上来,脸上堆满了热情而又不失分寸的笑容:
“首长同志好!营长同志好!这位女同志好!欢迎光临红星饭店!请问三位有预定吗?没有的话,我给您们安排个安静点的位置?”
她的目光尤其在陆振邦的肩章上停留了一瞬,态度更加恭敬了几分。在这个拥军爱民的时代,军人,尤其是高级军官,在任何地方都能享受到这种发自内心的尊重和优先待遇。
陆振邦显然对此习以为常,他微微颔首,恢复了平日里威严而不失沉稳的做派:“没有预定,麻烦给我们找个清静点的角落就行。”
“好的好的,首长这边请!” 服务员连忙躬身引路,带着他们穿过大厅,走向一个靠窗且相对僻静的位置。所过之处,周围的议论声都自觉的压低,无数道或尊敬、或好奇、或羡慕的目光,追随着他们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