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菱的嘴唇抖了抖。
“可能，可能确实曾经有过那么几个瞬间。”
“我会觉得，如果爸爸妈妈只有我一个孩子，我会不会幸福很多，因为这样我就能拥有他们全部的爱。”
“但是，但是这也是因为，妈太喜欢你了，所以我才会……”
绿萍很干脆地打断。
“可是爸也更疼你，不是吗。”
紫菱一顿，“爸只是为了弥补我，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妈她偏心……”
“不。”
绿萍的声音不大，但却斩钉截铁。
“你弄反了因果关系。”
“先偏心的那个人，不是妈。”
紫菱一脸迷茫。
绿萍侧身，看向镜头。
“我六岁上学，期末考试拿了双百。”
“除夕夜在外婆家，舅舅夸了我一句，说我像妈妈，做什么都拔尖儿。”
“舅舅那句话说完，我爸看了我一眼。”
摄影机无声运转着。
绿萍的目光似乎落在镜头上，又似乎没有，仿佛在凝望那段已经被淹没的岁月。
“从那之后，无论是学业、舞蹈或是任何其他事情，我每做得更好一分，我爸眼里对我的疏离和淡漠就更重一分。”
“我小的时候想不通，为什么呢？”
“爸爸为什么突然变了？”
“现在我懂了。”
“因为他在我身上看见了我妈，看到了那位令他深恶痛绝的妻子的影子。”
“他疼紫菱，是因为紫菱更像他二十年前认识的那个女人。”
“柔弱，天真，不能自理，时时刻刻需要一个其实从天而降，拯救她们的不幸命运。”
“一个六岁小孩能意识到的事情，我妈当然能意识到，所以在那之后，她会下意识地对我更好。”
主持人沉默片刻，问：“当时的你，很难过吗？”
“是，我曾为此而感到非常难过。”
绿萍的叙述很平静，表情没有波澜。
但她的话语中已经听不出哪怕一点点所谓委屈的情绪。
“但我是谁，我的价值，我存在的意义，不因任何人的喜好和偏爱而改变。”
“他是我的父亲，但也只是我的父亲，而已。”
演播大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几秒钟后，观众席有人鼓起了掌。
那掌声像是某种跨越时空的安慰和拥抱，逐渐铺散，最终潮水一样在整个大厅内蔓延开来。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其实绿萍早已对当年的事情翻篇。
她刚刚的一番话，更像是说给紫菱听的。
但紫菱却并没听进去。
她只是在这雷动的掌声里觉得自己又丢脸了。
“原来是我误会妈妈了。”
紫菱有些讪讪。
“那，那姐，你有机会的话，替我跟妈妈说一声对不起吧，这些年，是我误会她了。”
绿萍没有回答她这句话。
节目接近尾声。
主持人开口：“今天紫菱来我们节目，就是想要跟妈妈和姐姐，就之前采访风波，进行一场开诚布公的对话。”
“虽然结果可能和她预料的不一样，但是我相信此刻无论是她自己，还是我们现场及屏幕前的观众朋友们，其实都有了自己的答案。”
“那么就让我们……”
主持人看了看导播的手势，正准备收尾，却被紫菱打断。
“等等。”紫菱说。
“不好意思主持人，我能不能再占用几分钟？”
紫菱看着绿萍。
她有多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地跟绿萍肩并肩坐在一起了。
明明几个月前，绿萍还是一个会在她晚上做噩梦的时候允许她挤到自己床上一起睡觉的、全世界最好的姐姐。
可从那件事之后，一切都变了。
她已经失去了妈妈。
不想再失去姐姐了。
“绿萍，关于童年，关于爸爸妈妈，我们的误会已经解开。”
“你，你愿不愿意跟我彻底解开心结？”
主持人诧异：“什么心结？”
紫菱默默攥紧裙边，鼓起勇气抬眼，看向摄像机：
“我的丈夫楚濂，其实曾经是绿萍青梅竹马的男朋友。”
如同一块巨石被砸进水面，发出沉闷的巨响。
下一秒，全场哗然。
就连绿萍平静的面容都因此而产生了一丝涟漪。
紫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小时候爸妈忙着公司的事，我的事情几乎都是绿萍在照料。”
“她自己要做功课，要学舞，但是却把我照顾得像个小公主。”
“我们曾经是无话不谈的姐妹，朋友。”
“如果不是因为我和楚濂的相爱，我想这一切大概永远都不会改变。”
紫菱沉默了片刻。
“姐，我知道你已经不爱楚濂了。”
“既然你可以原谅爸爸对你的冷漠，一定也可以原谅我和楚濂的情不自禁。”
她的双手紧紧攥着。
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姐，就让我们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以后你和我，还是最好的姐妹，行吗？”
紫菱说到最后，已经有些哽咽。
她眼里的泪光再次浮现，闪烁着，期盼地恳切地看向绿萍。
“绿萍？”紫菱催促。
“不行。”
没有任何多余的辞藻，委婉的客套。
绿萍给出了最直白最不容置疑的拒绝。
掷地有声。
紫菱的泪一下子就砸了下来。
“为什么不行！”
“对啊，紫菱都那么求你了，为什么还是不答应！”
台下，几个男声响起，来自那片紫迷聚集的区域。
绿萍冷淡的眼神瞥了过去。
主持人晓静顺着绿萍的目光，很快反应过来：“那么让我们邀请这位观众，分享一下自己的感受。”
工作人员把话筒递给了刚刚喊得最响的一个男生。
“不就是前男友吗？有什么大不了的。”男生一副大义凛然。
紫菱都哭了。
看得他这个紫迷心都碎了。
主持人：“请问这位先生，如果有一天你的弟弟突然到你面前跟你说，他和嫂子是真心相爱的，让你成全他们。”
“你也会毫不犹豫地说出‘有什么大不了’这句话吗？”
男生脸色肉眼可见地变了。
“你，你这跟刚刚的不是一码事。”男生挣扎地说。
“并没有什么区别啊。”主持人很有涵养，“只是换位思考一下而已，条件都是一样的，不是吗？”
男生拿着麦克风纠结半天。
最终没好气地扔出一句：
“我没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