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僵硬地转动脖子,向旁边的奶奶投去一个充满问号的求救眼神:这谁?什么情况?
钱氏看着自家孙女那副“被热情烫傻”的呆萌样,差点没憋住笑出声。
她赶紧上前,既是解围也是介绍:“囡囡,这是村头王木匠家的闺女,叫王巧儿,比你小几个月,是个顶顶机灵懂事的好丫头!”
她着重强调了“懂事”,暗示这丫头没坏心眼儿。
王巧儿这才想起自己肩负的重任,赶紧对着沈泠壹做了个极其标准的、双手合十的“拜托拜托”动作,小辫子随着动作一甩一甩:“沈姐姐!我爹让我来请你去我家一趟!你画的那个会转的大轮子(指水车)图,有几个地方我爹琢磨了一上午,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也没琢磨透!他说你是‘大聪明’,让我务必把你请过去,给他讲讲!求求你啦沈姐姐!帮帮我爹吧!”
她的小脸因为奔跑和急切,红得像熟透的番茄,大眼睛眨巴眨巴,充满了恳求。
沈泠壹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下来。技术问题?图纸?这个领域她熟!比起应对一个活蹦乱跳、情感外露的小丫头,分析几个轴承连接点简直是小菜一碟!
“嗯。” 她言简意赅地点头,站起身来,动作利落,“走吧。”
只想赶紧切换回熟悉的“技术顾问”模式,逃离这让她头皮发麻的“情感交流现场”。
“等等!奶跟你一块儿去!” 钱氏立刻放下扫帚,不由分说地跟上。
笑话!孙女刚回村,人生地不熟,又是个锯嘴葫芦,王木匠家虽说知根知底,但她这个当奶奶的必须保驾护航!万一……万一孙女讲图的时候被人刁难了呢?(老太太脑补中)
于是,两人行变成了三人组(外加一个自动黏在沈泠壹身边,叽叽喳喳介绍路上哪朵野花最香、哪块石头最滑的王巧儿),一路“热闹”地抵达了王木匠家。
王木匠家同样是茅草屋顶,但明显比村里其他人家气派不少。院墙是用大块青石垒砌的,院门厚实,推开时“吱呀”声都透着股结实劲儿。
院子里弥漫着好闻的松木香气,角落里堆放着各种木材和半成品的家具,件件都打磨得光滑,榫卯严丝合缝,一看就出自能工巧匠之手。
王木匠是个三十出头、身材敦实、胳膊上肌肉虬结的汉子,穿着沾满木屑的短褂,正对着一张摊开的、雪白得晃眼的图纸抓耳挠腮,眉头拧成了麻花。
听到动静,他猛地抬头,看到沈泠壹的瞬间,眼中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和找到救星的光芒!
“沈姑娘!您可算来了!” 王木匠激动地迎上来,搓着手,一时不知该怎么表达感激,目光扫到钱氏,连忙招呼,“桂花婶子也来了?快请进快进!屋里坐!”
钱氏笑呵呵地应着,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王家的小院,看到那些造型古朴、线条流畅、打磨得能照出人影的桌椅板凳时,心里也暗暗咂舌:好家伙!这手艺!难怪当年差点被大户人家请走!这要是搬出去开个铺子……啧啧!
“王叔,图纸哪里问题?” 沈泠壹直接略过寒暄,目标明确。
王木匠如蒙大赦,立刻指着图纸上水车轴承和辐条连接的关键部位,还有水斗的弧度设计:“这儿!沈姑娘,您看这个承轴的咬合角度,还有这个水斗的曲度……我反复算了几遍,总觉得转起来怕是不顺畅,或者力道不够!怕白白糟蹋了好木料,更怕做出来没用,辜负了您的心血!”
他问的问题非常专业,显示出深厚的木工功底和对力学的敏锐直觉。
沈泠壹点点头,接过图纸,拿起王木匠递过来的干净炭笔,直接在图纸空白处唰唰唰画起了更详尽的分解图和受力分析图。
她语速平稳,用词精准,虽然依旧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技术脸”,但解释得深入浅出,逻辑清晰:
“这里,角度必须精确到……关键受力点在此……水斗弧度是为了最大化盛水量同时减少水流阻力……轴承用硬柞木,这里需要嵌入薄铜片减少摩擦损耗……”
她边说边画,听得王木匠眼睛越来越亮,频频点头,嘴里不住地念叨:“原来如此!妙啊!太精妙了!我怎么就钻了牛角尖!”
钱氏在一旁听得云山雾罩,只觉得孙女那小嘴叭叭的,说的每个字都认识,连起来就跟天书似的!
但她看王木匠那副恍然大悟、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样子,心里那个舒坦啊!
比三伏天喝了冰水还痛快!腰杆挺得笔直,下巴微扬:瞧见没!这是我亲孙女!厉害着呢!
就在讲解接近尾声,气氛一片“学术和谐”之时,里屋传来几声压抑的、带着明显虚弱的咳嗽声。
“咳咳……咳咳咳……”
王木匠脸上的兴奋和专注瞬间凝固,被浓浓的担忧取代。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飞快地朝里屋紧闭的门帘望了一眼,眼神里满是心疼,随即又强迫自己收回目光,但刚才那股钻研图纸的劲头明显泄了几分。
沈泠壹笔尖一顿,精神力瞬间穿透薄薄的门板,“看”清了里面的情形:光线略暗的房间里,一个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妇人半倚在床头,脸色苍白如纸,正用手帕捂着嘴,咳得单薄的肩膀都在微微颤抖。
妇人眉目依稀可见清秀,只是被病痛折磨得失了光彩。
钱氏也听到了咳嗽,脸上闪过一丝真切的同情,轻轻叹了口气。
沈泠壹没有多问,迅速把最后两个关键点解释清楚:“……大致如此。按图索骥,材料备足,应无大碍。”
她把图纸递还给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王木匠。
王木匠接过图纸,依旧激动,但更多了几分急切:“明白了!全明白了!太感谢您了沈姑娘!我这就去备料!保证尽快做出来!”
他现在只想赶紧把活干完,好去照顾妻子。
事情办完,沈泠壹一秒都不想多留,尤其旁边还有个一直用“沈姐姐好厉害!”的星星眼持续锁定她、存在感爆棚的王巧儿。
“走了。” 她对钱氏示意。
“哎!麻烦你了王木匠!” 钱氏笑着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