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卷着皇城根下的槐花香,吹进肃穆的太极殿,却吹不散殿内凝滞的暗流。琉璃瓦在日光下泛着冷光,殿中龙柱上的金龙仿佛也因这压抑的气氛,敛去了几分威严。
自萧玦推行“无为而治”的新政以来,朝堂便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一边是感念新政恩惠、纷纷拥护的寒门官员与百姓,另一边则是因新政触动了既得利益而怨声载道的旧勋贵。太后荣氏作为旧勋贵的靠山,更是将萧玦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只是碍于萧玦如今的威望与手中的兵权,才迟迟未曾动手。
这日早朝,文武百官按品阶站定,刚要开始奏事,殿外却忽然传来太监尖细的通传声:“太后娘娘驾到——”
众人皆是一愣,按制,太后本无干预早朝的权力,今日却突然驾临,显然来者不善。萧玦站小皇帝身侧,墨色的眸子微沉,心头隐隐升起一丝不安。
很快,太后在一众宫女太监的簇拥下,缓步走入殿中。她身着明黄色凤袍,头戴赤金镶珠凤冠,脸上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目光扫过殿中众人,最终落在萧玦身上,带着几分审视。
小皇帝坐在龙椅上,年纪尚幼,见太后过来,不由得往旁边缩了缩,怯生生地喊了一声:“母后。”
太后并未理会小皇帝,而是抬了抬手,身后的太监立刻捧着一道明黄的懿旨上前,清了清嗓子,尖细的嗓音在大殿中响起,打破了原本的平静:“奉天承运,太后懿旨:摄政王萧玦劳苦功高,匡扶社稷,为朝野之栋梁,今特将哀家侄女荣氏婉清指婚于摄政王,择日完婚,以慰其功,钦此!”
懿旨宣读完毕,满朝文武皆哗然,交头接耳的声音此起彼伏。荣氏婉清是太后的亲侄女,其父乃是手握京畿部分兵权的荣国公,太后此举,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想借着联姻,将荣氏安插在萧玦身边,一来监视萧玦的举动,二来也能拉拢萧玦,削弱他手中的权力。
萧玦站在原地,眉头紧锁,周身的气压瞬间低了下来。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指节泛白。他深知,太后这步棋走得极妙,若是他抗旨,便是不敬太后、不遵懿命,定会被那些保守派大臣抓住把柄,扣上“不忠不孝”的帽子,届时新政的推行定会受到阻碍;可若是他应旨,便等于在身边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日后行事定会处处受制于人。
他沉吟片刻,对着太后与龙椅上的小皇帝躬身行礼,沉声道:“太后厚爱,臣心领矣。只是如今新政初行,天下百废待兴,各地流民还未妥善安置,农桑改革也刚有起色,臣实在无心顾及儿女私情,还请太后收回成命。”
太后坐在殿侧的凤椅上,端着一旁宫女奉上的茶盏,指尖摩挲着杯沿,似笑非笑道:“摄政王此言差矣。自古便有‘成家立业’之说,先成家,后立业,唯有家宅安稳,才能更好地为朝廷分忧。哀家瞧着侄女温柔贤淑、知书达理,与你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婚期,便定在一月之后吧。”
她顿了顿,话锋忽然一转,目光越过众人,落在阶下站着的云清灵身上(因为推行新政是云清灵提出来的,所以作为幕僚的她也被特许推行新政期间上朝),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哦,对了,哀家还听说,云公子与摄政王情谊深厚,亲如兄弟,届时便由云公子做伴郎,也好替摄政王撑撑场面,让这婚礼更添几分喜气。”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云清灵身上。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探究,还有几分看好戏的意味。
云清灵心头一紧,指尖微微一颤,暗道太后果然狡猾。她如今是以男子身份留在萧玦身边,太后让她做伴郎,看似是看重她与萧玦的情谊,实则是想借此机会试探她的身份。若是她推脱,便会落人口实;若是她应下,在婚礼这般人多眼杂的场合,极容易暴露女儿身的秘密。
她抬眼看向萧玦,正好对上萧玦投来的目光,那目光里带着几分担忧,还有一丝歉意。
萧玦的脸色愈发阴沉,周身的寒意几乎要将殿内的空气冻结。他刚想开口反驳,说云清灵身份低微,不配担任伴郎,却被太后抢先一步开口,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威胁:“怎么,摄政王是觉得哀家的安排不妥?还是说,你连哀家的懿旨都敢违抗?莫非是觉得,如今权倾朝野,便可以不将皇家放在眼里了?”
这话诛心至极,瞬间便将萧玦架在了火上。若是他再反驳,便是坐实了“不敬皇家”的罪名。
萧玦攥紧的拳头几乎要将掌心掐出血来,他能感受到殿内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那些保守派大臣的眼中,满是等着看他出丑的得意。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与不甘,最终只能咬牙道:“臣,遵旨。”
太后见他应下,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容,放下茶盏,起身道:“如此便好,哀家就等着喝摄政王的喜酒了。”说罢,便带着一众宫女太监,扬长而去。
太后走后,早朝也草草结束。百官散去时,看向萧玦的目光各异,有同情,有幸灾乐祸,还有几分忌惮。
萧玦一言不发地走出太极殿,玄色的朝服在风中翻飞,周身的低气压让随行的侍卫都不敢出声。
回到摄政王府,刚进书房,萧玦便将手中的朝笏狠狠摔在案上,朝笏撞在坚硬的紫檀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随即滚落在地。
他脸色铁青,眼底翻涌着怒意与无奈,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这些日子,他为了推行新政,夙兴夜寐,处处小心,可还是躲不过太后的算计。
云清灵跟在他身后走进书房,弯腰捡起地上的朝笏,放在桌上,看着他这般模样,心中也清楚他此刻的烦闷。她没有立刻开口,而是走到一旁的茶炉边,为他沏了一杯热茶,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