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寒风卷着碎雪,如同无数把细小的冰刃,狠狠拍打在京城的青石板路上,发出簌簌的声响,像是亡魂在暗夜中低语。街面上早已没了行人,只有巡逻的士兵偶尔走过,马蹄踏碎积雪,留下深浅不一的蹄印,很快又被飘落的雪花覆盖。
云清灵裹着一身单薄的囚服,粗粝的布料摩擦着身上的伤口,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疼。手腕上的铁链痕迹紫黑交错,破损的皮肤还在渗血,暗红的血珠顺着指尖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瞬间凝结成小小的冰粒。她每走一步,牵动着背上、腰间的擦伤,撕裂般的痛感顺着神经蔓延至四肢百骸,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她的脊背却挺得笔直,目光坚定地望着前方,仿佛这刺骨的寒风与剧痛都无法撼动她半分。
她并非独自奔逃。三道黑色身影如鬼魅般护在她左右,身形矫健,步履轻盈,即使在积雪覆盖的石板路上也未曾发出半点多余的声响。他们是萧玦早已安排在天牢外的暗卫,领头的名叫萧一,是萧玦身边最得力的干将,萧玦在青竹村养伤期间,萧一就见过云清灵,知道云清灵对王爷的重要,此时他腰间佩着一把玄铁短剑,剑鞘上刻着细密的麒麟纹——那是摄政王府暗卫的专属标识。
“姑娘,跟上属下的脚步,莫要分心。”萧一压低声音,语气沉稳得如同山岩,他的目光锐利如鹰,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小巷,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话音刚落,他猛地侧身,手中短剑出鞘,寒光一闪而过,只听“噗嗤”一声,两名埋伏在巷口阴影处的荣氏死士便应声倒地,喉咙上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
另外两名暗卫萧二、萧三立刻上前,迅速处理掉尸体,动作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姑娘,荣氏的死士布防比预想的更密集,想来是太后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取您的性命。”萧一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凝重,“我们得加快速度,否则后续的追兵只会越来越多。”
云清灵微微点头,咬紧牙关,跟上暗卫的脚步。她紧紧攥着怀中的密信,那是萧玦用性命换来的希望,油纸包被她按在胸口,紧贴着温热的肌肤。指尖早已被信纸边缘磨得发红,甚至渗出了细小的血珠,与油纸包上的血迹融为一体,但她依旧死死攥着,仿佛那是阿玦的生命。
这密信里藏着太多东西。不仅有荣氏一族贪墨河工款、克扣军饷的详细账目——那些数字背后,是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无数士兵忍饥挨饿的苦难;更有荣氏与北狄私通的密函副本,字里行间透露着他们里应外合、妄图颠覆大雍江山的狼子野心;最关键的,是萧玦暗中搜集到的荣氏伪造证据、买通证人的线索,包括给大理寺狱卒的银两往来记录、教唆证人作伪证的书信底稿,桩桩件件,都是能将荣氏钉在耻辱柱上的铁证。
云清灵能清晰地想起萧玦在天牢中塞给她密信时的情景。那天的天牢依旧是那般阴冷刺骨,霉味与血腥味交织弥漫,呛得人几乎喘不过气。她彼时正被铁链锁在墙角的刑架上,囚服上满是尘土与干涸的血渍,意识昏沉间,忽然听见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兵刃碰撞声,伴随着狱卒的惨叫与怒喝。
下一刻,牢门被人一脚踹开,墨色身影如一道闪电般闯了进来,腰间的玄铁剑还在滴着血,剑刃上寒光凛冽,映得他眉眼愈发锐利。他身后的暗卫正与赶来的狱卒缠斗,剑光交错间,惨叫声此起彼伏,为这死寂的天牢添了几分惨烈。
他说:“清灵,别怕,我来救你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厮杀后的沙哑,却依旧沉稳得让人心安。
趁着间隙俯身凑近她。“听着,”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这封密信你拿着,是荣氏谋反的铁证,还有他们伪造证据的线索。你带着它,立刻去找吏部尚书李敬之,只有他能帮我们翻盘。”
她当时哭得泪流满面,想要留下来陪他,却被他厉声拒绝:“听话!你活着出去,才能为我洗刷冤屈,才能保住大雍的江山。记住,‘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要坚持下去。”
此刻,萧玦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回响,那坚定的眼神如同燎原的星火,在她心中点燃了熊熊的信念。《道德经》中的箴言在脑海中盘旋:“曲则全,枉则直。”她深知此刻不可逞强,只能借着夜色掩护,跟着暗卫专挑偏僻小巷穿行。
暗卫们对京城的地形了如指掌,七拐八绕间,便将身后大部分追兵甩在了身后。但荣氏的死士如同附骨之疽,依旧有零星几人紧追不舍。云清灵能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沉重而急促,还有兵器碰撞的清脆声响——那是萧一三人在殿后,与追兵缠斗。
“萧一,不用恋战,尽快脱身!”云清灵回头望了一眼,只见萧二三人正与四名死士激战,剑光如雪,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道凌厉的弧线。萧二的手臂被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但他依旧咬紧牙关,挥舞着手中的长刀,没有后退半步。
“姑娘先走!属下随后就到!”萧一大喝一声,手中短剑猛地刺出,刺穿了一名死士的胸膛。他转身对着云清灵和萧三使了个眼色,萧三立刻会意,护着云清灵继续往前跑。
云清灵心中焦急,却也知道自己不能拖累他们。她加快脚步,踉跄着穿过一条狭窄的小巷。巷壁上布满了青苔,湿滑冰冷,她的裙摆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小腿也被碎石划出了血痕,但她顾不上疼痛,只顾着往前跑。雪花落在她苍白的脸上,瞬间融化成水,与汗水、泪水混杂在一起,顺着脸颊滑落,带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院落,正是吏部尚书李敬之的府邸。府邸的大门紧闭,朱红色的门板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肃穆,门廊下挂着两盏红灯笼,泛着微弱的光,映出“李府”二字的烫金匾额,在风雪中微微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