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石殿里一圈圈打着转。
外界的风沙照旧，每日不差。
石殿内的光却一天比一天稳。
……
又是一轮日夜交替。
安魂阵轻轻一震，阵心处那名青衫青年的睫毛微微动了动。
方艺可第一时间睁开眼。
她守在阵旁已经很久了。
“醒了。”她站起身，按在阵纹上的手缓缓一压。
阵光收束，只在青年周身留下一层薄薄的光罩。
青年的呼吸渐渐平稳，过了一会儿，终于缓缓睁开眼睛。
一阵短暂的茫然之后，他的视线定在了石殿顶上的阵光，又落到方艺可的脸上。
“这里是……”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北域黄沙里的一处小地方。”方艺可淡淡道，“你现在还活着，这就够了。”
青年的喉结动了动，似乎想笑一下，却牵动了胸口的伤，脸色发白。
“我叫潘山。”他低声说，“潘家的那个潘。”
“我知道。” doorway 处，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叶行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只冒着热气的粗瓷碗。
“尚哥给你熬的药。”他把碗递过去，“先别管味道，能喝下去就行。”
潘山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眼眶一热。
“叶……大师？”他声音发颤。
“荒古这边不流行叫大师。”叶行摆摆手，“你要是非得叫，叫一声叶行就行。”
潘山哑然片刻，终究还是憋出一句：“叶……前辈。”
方艺可忍不住笑了笑。
“还能嘴硬，说明没事。”她道。
潘山低头喝药。
药很苦。
苦到舌头发麻。
但他喝得很认真，一滴没洒。
“最后记得的，是竭灵井上那块阵台。”他放下碗，缓缓开口，“六商部的人说，要在北流开一场灵会，提前做几处试验阵……我没答应，结果……”
他眉心隐隐作痛，像是那块石碑的影子还压在上面。
“不答应，就把你当阵材。”叶行道，“他们一向这样。”
潘山苦笑：“也是我贪心。觉得借六商部的势，能布出一个震惊荒古的大阵。结果差点把命搭进去。”
“贪心不算错。”叶行摇头，“错在把命交给不该交的人。”
“之后发生的，你们都看到了？”潘山问。
“大概。”叶行道，“井上那套半成品阵，我懒得看太细。你要是非想把每一道纹都背下来，回头可以自己去画。”
潘山沉默了片刻。
“不用了。”他说，“那不是我要走的阵路。”
……
休整了两日，潘山还能勉强下床走动。
石殿里多了一张小桌，桌上摊满了他趁着恢复间隙画出来的东西。
是北流城。
“这是城内灵脉大致走向。”潘山指着图上的几条线，“六商部分部、北流城主府、几家大商行都在这几条线上扎了根。”
他笔锋一转，在城外标出一处：“这里，是他们准备修补的‘重灾区’。竭灵井所在的废矿，就连接这一带。”
“他们要办的灵会，就挂在修补灵脉的名头上？”方文尚问。
“名义上是这样。”潘山点头，“实际上，是一场选拔——选阵师，选丹师，选能扛下界域波动的‘护脉之人’。”
“选到最后，能扛的都成了阵眼。”蝎淡淡道。
潘山没有否认。
他抬头看向叶行。
“这次灵会，来的人会很多。”他说，“北域各城的年轻天骄都会去。六商部那边已经广发请帖，连雪云国和莲池圣地都要派人。”
“中域那边也有动静。”方艺可补充，“前几日有消息传来，说中域准备办一场‘四域论道’，北流这次灵会，算是给北域提前筛一批人选。”
她看着图上的北流城，目光微沉。
“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很快就会有一批人，被当成‘候补阵眼’送上去。”
石殿里一时安静。
“你打算怎么办？”秦素素在叶行脑海里问。
“你不是一直催我把弟子放出去走一圈？”叶行道，“机会来了。”
“那你自己呢？”秦素素问。
“我？”叶行想了想，“北域天星宫，怎么说也得有个‘坐镇’的人。”
“知道自己该留在哪就好。”秦素素哼了一声，“真要到了中域那摊子，你想藏都藏不住。”
……
夜里。
石殿中央的圆形图案，又被改了一些。
“荒古”那条线上，多了一小段弯折，末端写着两个字——
“北流。”
“这次灵会，就当是天星宫弟子的一次出门游历。”叶行在图上画圈，“我们先不去抢什么头衔，能把两个目标做到就行。”
“哪两个？”南霏霏问。
“第一，让别人记住‘北域天星宫’这四个字。”叶行伸出一根手指，“第二，把能拉出来的‘候补阵眼’尽量拉出来。”
方文尚笑了笑：“听着倒挺简单。”
“简单的话轮不到你们出门。”叶行道，“这次就当是天星宫第一次‘下山’。”
他说着，看向众人。
“出门的人，先定四个。尚哥、霏霏、浩腾，再加潘山。”
“我也去？”潘山愣了一下。
“你是北流本地阵师，又在六商部那边留过名。”叶行道，“你不去，别人怎么相信我们是来修阵的？”
潘山想了想，最后点头：“行。”
“我负责什么？”施浩腾已经有些兴奋。
“负责把‘北域天星宫·施浩腾’这几个字喊响。”叶行道，“别人问起来，就按这个报。”
“那我呢？”南霏霏也举手。
“北域天星宫·南霏霏。”叶行道，“阵堂大师姐。”
南霏霏眼睛一亮：“听起来好厉害。”
“你本来就厉害。”方艺可在一旁笑，“只是以前没人帮你挂个牌子。”
“尚哥那边就不用多说了。”叶行看向方文尚，“北域天星宫·方文尚，刀堂堂主——这名字，得靠你刀上点出来。”
方文尚握了握刀柄，没有说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我和可可姐留下守殿？”宇智波鼬开口。
“你和蝎留下。”叶行道，“石殿这边不能空。可可姐跑一趟北流，对你们看不见的那条线也有好处。”
方艺可挑眉：“你现在倒懂得分人了。”
“毕竟是天星宫的第一批弟子出山。”叶行笑道，“总不能真把他们当散修丢出去。”
……
第二日。
黄沙小心翼翼地在迷踪阵边缘摩挲，仿佛察觉到了阵内气息的变化。
石殿门口摆了几只简单的行囊。
方文尚背刀而立，南霏霏抱着阵盘，施浩腾把一面小小的“天星”令牌系在腰间，潘山则换了一身普通阵师长袍，看上去与一般游历阵修无异。
“记住了。”叶行最后叮嘱，“对外身份，是一支从北域黄沙里出来的散修小队。真要有人问得太细——”
他看向潘山。
“就说是‘北域天星宫’的弟子。”叶行道，“该藏的时候藏，该亮的时候亮。门派的名头，是打出来的，不是靠吆喝的。”
“明白。”潘山深吸一口气。
南霏霏则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阵盘留一半在这边。”叶行对她说，“你拿的只是便携阵盘，遇到危险先保命，别想着死扛。”
“师傅放心。”南霏霏握紧阵盘。
施浩腾则在一旁认真地整理着衣襟。
“北域天星宫·施浩腾。”他小声念叨，“听着挺唬人的。”
“别被自己吓到就行。”方文尚忍不住笑骂。
方艺可走上前，给每个人都递了一枚小玉符。
“这是北流城简略地形和几处安全落脚点。”她道，“遇到不对劲的事情，先往这些地方撤。”
“我们会小心。”南霏霏接过玉符。
宇智波鼬站在石殿门内，目光在几人身上停顿了一瞬。
“心境不稳的人，就算资质再好，也别勉强拉进来。”他说，“不合适的，宁可放过。”
“那你就等着我们带几个合适的回来。”南霏霏对他眨了眨眼。
蝎没有多话，只把一只小巧的黑色木盒塞到方文尚怀里。
“里面是几只改良过的阵虫。”他说，“遇到需要传消息的时候，放一只出去就行。”
方文尚点头，将木盒收起。
“走吧。”叶行退后一步。
“北流灵会不会等人。”
他抬手一划，一道阵纹在黄沙上铺开，化作一条细长的光路，延伸向远方。
四道人影踏上光路，在风沙中渐渐远去。
石殿门口只留下了几枚浅浅的脚印，很快被黄沙抹平。
……
风从北流的方向吹来。
中域风声也顺着某些看不见的脉络，传到北域这片偏僻黄沙。
世道要乱的时候，消息总比人先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