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波动很快从“细微”变成“直白”。
石窟顶部,一道裂缝悄无声息地撕开。
冷风从裂缝中灌入。
那不是万兽山的风,而是带着界域外气息的风。
“来了。”秦素素在叶行脑海里低声道。
“这味道……一半归虚,一半牧野。”
“两边都来?”叶行挑眉。
“争椅子嘛。”秦素素冷笑。
……
两道身影从裂缝中缓缓落下。
一人身着灰衣,腰间挂着一柄细长的剑,眼神平静,神魂气息压得极低,却有一种难以忽视的锋锐。
另一人则披着粗糙战甲,肩膀宽得像是能扛一座山,眉心有淡淡的兽纹。
“归墟那边,派了个看着像文人的。”秦素素评价,“牧野那边,照例派一个喜欢用力的。”
“还算给足了万兽山面子。”她补了一句。
两人落地后,视线首先扫向天石。
“这就是禹神坐过的位置?”战甲男子咧嘴笑,“看着也就那样。”
灰衣人没有接话。
他只是伸出手,一道细线般的剑气在指尖缠绕,悄悄刺向天石下方某处阵纹。
那是四根主线之一与天石连接的节点。
“他们好像打算先试试线够不够牢。”方艺可低声道。
“你们这边,打算什么时候出声?”秦素素问。
“再等等。”叶行道。
……
灰衣人的剑气刚触及节点,石窟深处立刻传来一声低沉的轰鸣。
那轰鸣并非来自天石本身,而是来自万兽山更深的地方。
战甲男子哈哈一笑:“这山倒挺硬。”
“硬不硬,与我无关。”灰衣人淡淡道,“我只负责确认这里能否接线。”
他说着,脚步一转,迅速绕着天石走了一圈。
他的速度很快,几乎留不下残影。
每踏出一步,脚下阵纹都会亮起一小截。
很快,他停在一处稍显隐蔽的角落。
“这里。”他说,“是四根主线交汇的地方。”
战甲男子走过来,看了一眼。
“那就从这里下锚。”他说。
“上面那位等不及要把椅子搬来坐了。”
“椅子搬不搬得稳,就看你们的钉子扎得正不正。”一个声音在石窟边缘响起。
两人同时回头。
叶行与方艺可从阴影中走出。
“天星宫?”战甲男子眯眼,“北域那边闹得不够,还跑到万兽山来掺一脚?”
“脚踩到我们脊梁上了,我们当然要看看是谁的脚。”叶行道。
灰衣人打量了他一眼,目光略在叶行脚下停顿。
“你们能站在这里,说明那边守门的老兽没拦你们。”他道。
“那就说明,你们至少不是彻头彻尾的外路人。”
他顿了顿,又道:
“但这不代表,你们有资格对我们做的事指手画脚。”
“指手画脚谈不上。”叶行笑,“只是想提醒一句——”
“禹神坐过的位置,不是每双屁股都压得稳的。”
……
战甲男子哈哈大笑:“有意思。”
“你就是那位所谓的天星宫宫主?”他问。
“天星宫的人肯来这种地方,倒比那些只知道抢名额的家伙有趣多了。”
他说着,抬手一抓。
一根看不见的“力线”从石窟顶端被他硬生生拽了下来,像一根粗大的钉子,直指天石下方的主节点。
“你要拦?”他问。
那股力量,带着荒级中阶的压迫。
叶行没有直接接。
他只是退后半步。
“拦不拦,得问荒古自己。”他说。
方艺可在同一时间,抬起了手。
她的掌心,有七个极小的光点亮起。
不是刺眼的那种光,而是一种安静的亮。
那七点光顺着她手臂,落在道始真解悬浮的石碑上,又顺着叶行的寻龙法,滑入地底。
脚下“兽脊”的某一段,轻轻颤了一下。
“又来?”秦素素在叶行脑海里叹气,“这次动得比北流那条更深。”
“你们两个人,小心点。”
……
灰衣人忽然抬头。
“龙脉在动。”他说。
战甲男子手里的“钉子”稍微一顿。
下一瞬,脚下的地面猛地一沉。
那不是攻击。
更像是某个沉睡很久的巨兽,突然往上一顶背。
战甲男子脚下一晃。
他本能地稳住身形。
那根本该顺利插进节点的“钉子”,偏了半寸。
半寸,对普通人来说不算什么。
对这种级别的接线来说,却足以让后面的每一步都带着偏差。
“你们在做什么?”灰衣人眯眼。
“没有做什么。”叶行摊手,“只是让这条脊提醒一下——它还在。”
“龙脉,是荒古的。”方艺可补充,“不是谁的椅子腿。”
……
战甲男子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你们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他问。
“不知道。”叶行道,“但知道如果什么都不做,荒古这条脊迟早会被你们掏空。”
“你们说是为了对抗另一边,这话我听多了。”
“荒古从来不缺想当救世主的。”灰衣人淡淡道,“缺的是能活到最后的。”
“那就当我们是活不长的那一批。”叶行笑。
“你们要是真看不惯,可以现在动手。”
战甲男子沉默了几息。
最后,他收回了那根“钉子”。
“现在动手,对我们没好处。”他说。
“荒古这边,钉子迟早要下。你们能拧斜一次,拧得动几次?”
“能拧几次算几次。”叶行回答。
“反正,我们是不打算帮你们把椅子铺稳。”
……
灰衣人看着两人。
“你们知道自己在这盘棋里是什么吗?”他问。
“棋子。”叶行道。
“自知是棋子的人不多。”灰衣人评价,“但自知了还要往棋盘里跳的,更少。”
“你们这股天星宫,算是少的一批。”
他转身,望向天石。
“我不会在这里动手。”他说,“今天来的任务,只是确认这里是否还算安全。”
“现在看来——不算。”
“上面那位会不高兴。”战甲男子提醒。
“那就让他不高兴。”灰衣人淡淡道,“我们也不用每次都配合他的心情。”
他对叶行和方艺可抱了抱拳。
“今日之事,就当我们见过一面。”他说。
“下次再见,未必还能站在同一块地上。”
裂缝再次打开。
两人身影一前一后消失在裂隙中。
……
石窟恢复安静。
只是天石下方的阵纹,已经在刚才那一下“偏差”之后,生出了一些细微的裂缝。
那些裂缝,并不会马上显现。
但在道始真解的光影中,它们清晰可见。
“这就是你说的‘拔不掉也要拧斜’?”秦素素问。
“勉强算。”叶行道。
“他们刚才那一下,要是真扎下去,我们这边以后再动,就得付出大得多的代价。”
“现在,至少难度还在你们能承受的区间。”秦素素总结。
“不过你们也别高兴太早。”她补充,“上面那几位记仇起来,可比你想象得久。”
“记就记。”叶行笑。
他看向方艺可。
方艺可的脸色有些苍白。
刚才那一下,她也在透支“钥匙”的力量。
“你要休息一阵。”叶行道。
“休息不了太久。”方艺可摇头,“荒古不会因为我们累了就停一停。”
“但我们可以暂时停一停。”叶行说。
他看着天石。
“今天这一步,已经够多了。”
“下一次再动手,就得换一个地方。”
“比如?”秦素素问。
“深泽那条缝子旁边。”叶行道,“也许楚百八那边,已经帮我们先拧了一次。”
……
两人离开石窟时,守门人仍站在那块刻着“兽”字的青石旁。
“你们真没把那块石头掀了?”他问。
“没那个本事。”叶行笑。
“只是让准备搬椅子的那几位,踩得没那么舒服。”
守门人默默点了点头。
“那就够了。”他说。
“禹神当年说过——”他缓缓道,“后面的人,不一定要比他强。”
“只要不比那些只会坐在别人骨头上的人更差就行。”
“你们这一代,至少没丢人。”
……
万兽山深处的某个角落,某种古老的意志似有若无地翻了个身。
没有任何华丽的异象。
只有地底那条“兽脊”,在很深很深的地方,轻轻震了一下。
震动传到北域、传到深泽、传到荒古各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