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古的风，本来只带沙。
这几年，风里多了一些别的东西。
诸如“名额”“飞升”“上界血脉”之类的词，被人挂在嘴边说得越来越顺。
……
天星宫的议事厅里，最近开的会也变了味道。
以前多半是谈龙脉、谈阵法、谈哪一片荒地要不要划进天星宫护脊范围。
现在，多了一项固定议程——
名额风波。
……
“南域那边，又有几家老牌势力去佛都和越无尽递帖子了。”一名负责情报的长老翻着手里的简报。
“名义上是去‘求法’，实际上是打听下一轮飞升名额的分配。”
“有的已经开始暗中盘点自家能上台面的子弟了。”
“上台面？”方文尚冷笑，“上哪张台？”
“是荒古自己的台，还是上面那帮人的台？”
长老苦笑。
“对他们来说，只要能离开荒古，就是好台。”他说。
叶行看了他一眼。
“我老家那边有个说法，叫‘衣冠南渡’。”他道。
“打不过，就先把家底往安全地方搬。”
“以前是往中域跑。”
“现在换成往上界跑。”
……
方艺可没有立刻表态。
她看着桌上的几封请帖。
有的是钰龙仙国内部某些宗族的，有的是北域几家老世家的。
字写得很恭敬，语气也很诚恳。
大意只有一句——
“望天星宫在下一轮飞升名额中，为我等留一线之地。”
“天星宫从未跟上界谈过名额。”方艺可淡淡道。
“以后也不会。”
长老犹豫。
“可他们说，若是能和天星宫站在一边，就更容易被上面看见。”他说。
“上界那些人，总得挑几个‘代表’上去。”
“代表谁？”叶行开口。
他这些天一直在听，不怎么插嘴。
这次终于忍不住。
“代表荒古？”他问。
“还是代表他们自己？”
议事厅一时静了一瞬。
……
“叶行。”一名老修士开口，“你现在站的位置，比我们高得多。”
“你在灵师界那边见过的东西，比我们多得多。”
“你说句实话——”
“飞升名额，对荒古来说，到底算不算一条路？”
叶行沉默了一会。
“对个人来说，是一条路。”他说。
“对荒古来说，不算。”
他很直接。
“前六界里，飞升名额从来都是有。”叶行道。
“上层总会挑一批自己喜欢的、顺手的、看着顺眼的人带上去。”
“问题不在那几十个、几百个飞上去的人。”
“问题在下面那几十亿个留在原地的人。”
他抬眼。
“一界有没有尊严，不看上去几个。”
“看留下来的那一大堆。”
……
“那我们怎么办？”有人问。
“拦着他们去争名额？”
“天星宫没那么大脸。”方文尚道。
“别人要往哪边跪，是别人的事。”
“我们能做的，是把话说明白——”
“天星宫不会替任何人去和上界讨名额。”
“谁要为了名额来拉我们下水，就先问问他，是不是准备把荒古剩下的骨头一起送上去。”
……
这话传出去之后，骂声和赞声一起涌来。
有的人说天星宫“自绝于上界恩惠”，是“和自己过不去”。
也有人暗暗松了一口气——
至少还有人敢说一句“不靠名额”的话。
……
钰龙仙国内部的争执也逐渐浮出水面。
有些亲王与大族公开表示，应该“顺势而为”，争取在飞升通道重开之前占好位置。
他们的话听上去很有道理。
“机会摆在面前，不抢就是傻子。”
“只要有人飞上去，在上界有位置，下面的人就多一层保障。”
钰龙帝没有马上给出答案。
他只是把这些言辞照样抄了一份，送到天星宫。
“你怎么看？”他在信里问方艺可。
“我见过前六界的结局。”方艺可把信递给叶行，“你也见过。”
“你回信吧。”
……
叶行拿起笔。
回信只有四行。
【一界之上，可以有飞升之路。】
【一界之内，不可只有飞升之路。】
【若人人眼里只有名额，则此界已死。】
【荒古若要活，先强自身，再谈上界。】
信送出去之后，钰龙帝在御书房里看了很久。
他没有公开宣读。
但他在下一次朝会上说了一句话——
“钰龙仙国，不会以‘代荒古争名额’为治国之道。”
……
上界那边，对此当然有看法。
佛都一处静室内，有人轻轻笑了一声。
“这帮人，还真是不肯乖乖排队。”那道声音说。
“荒古封界之后，果然生出不少‘不听话’的东西。”
越无尽边界，一处被魔气环绕的深渊前，另一个声音低低回道：
“不听话的，就多给点甜头。”
“甜头给多了，腿自然会软。”
……
荒古之战，从来都不只是刀剑碰撞。
也是一场关于“要不要自己做主”的争吵。
有人觉得，只要能离开荒古，去哪儿都好。
有人觉得，不管去哪儿，脚下这片土不能先被卖掉。
天星宫站在后者这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