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蹲在粉坊门槛上,看着铁牛举着把绑在竹竿上的笤帚,踮着脚扫房梁上的蛛网。这憨货昨晚喝多了,今早起晚了,此刻急得满头大汗,笤帚上的布条掉了半截还在抡。
“悠着点,别把房梁捅塌了。”林舟扔过去块抹布,“先擦窗台,县卫生队下午就到,别让人挑出刺。”
铁牛“哎”了一声,刚转身就撞翻了墙角的泔水桶,馊水溅了满裤腿。这家伙非但不躲,反而蹲下去看:“舟哥,这泔水里好像有东西在动!”
林舟凑过去,借着晨光看见几只肥硕的老鼠正从馊水里往外爬,皮毛油光水滑,显然在粉坊里安家了。他心里咯噔一下——这要是被卫生队看见,别说评先进,粉坊怕是都得关。
“找药!”林舟起身就往家跑,“把赵大娘的老鼠药全借来!”
等他揣着药回来,铁牛正追着老鼠满院子跑,手里挥舞着扁担,嘴里还喊:“让你偷吃粉渣!让你偷吃!”周秀莲蹲在门槛上笑,手里的账本都晃掉了。
“别追了!”林舟把药撒在墙角,“这药见效快,半小时就能搞定。”他捡起账本,看见上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老鼠,旁边写着“铁牛天敌”,忍不住笑了,“你还有闲心画画?”
周秀莲脸一红,抢过账本:“我这是记录卫生问题……对了,李书记说卫生队的王队长特别严,去年把邻村的豆腐坊封了,就因为缸底有层垢。”
林舟心里有数。这王队长他有印象,上次县供销社的王主任提过,是个转业军人,眼里容不得沙子。他环顾粉坊,突然指着墙角的柴火堆:“铁牛,把这堆柴火挪出去,底下藏点东西。”
铁牛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林舟从戒指里摸出半袋石灰粉——这是他穿越前备着刷墙的,此刻正好派上用场。“秀莲,你去烧锅热水,咱把粉皮机彻底刷一遍。”他一边撒石灰粉消毒,一边盘算,“等会儿卫生队来了,你负责递账本,铁牛跟我应付检查。”
刚收拾妥当,村口就传来自行车铃铛声。林舟探头一看,好家伙,来了五个人,穿白大褂戴口罩,领头的高个男人背着手,正跟李书记说话,想必就是王队长。
“来了!”周秀莲攥紧账本,指尖发白。林舟拍了拍她的肩:“别怕,咱这比公社食堂干净多了。”
王队长进门没说话,先往地上看,又抬头瞅房梁,最后停在粉皮机上。他戴着手套摸了摸滚筒,又翻开旁边的簸箕,里面是刚磨好的红薯粉,细得像雪。
“还行。”王队长摘下口罩,声音有点哑,“但这墙角……”他指着撒过石灰粉的地方,“咋有白灰?是新刷的?”
林舟心里一紧,刚想说“防返潮”,铁牛突然嚷嚷:“这是舟哥的秘方!撒了不招虫子,比供销社卖的驱虫药还好使!”
王队长挑眉:“哦?什么秘方?”
林舟顺水推舟:“就是普通石灰粉,掺了点花椒粉,山里的土法子。”他示意周秀莲,“账本上记着呢,上月买了五斤石灰。”
王队长翻了翻账本,又去检查地窖。林舟跟在后面,看见他盯着那些混了麦乳精的红薯皱眉,心提到嗓子眼。好在王队长没细看,只是敲了敲窖壁:“湿度太大,得通风,不然红薯要烂。”
检查到最后,王队长在门口站定:“总体不错,比我预想的好。就是……”他话锋一转,“我听说你们粉坊的粉皮特别劲道,有啥窍门?”
林舟笑了:“就是磨粉时多过几遍筛,再用井水湃一下,王队长要是不嫌弃,带点回去尝尝?”
王队长没拒绝。林舟让铁牛装了两斤粉皮,又偷偷从戒指里摸出一小包白糖——这是上次王主任给的奖励,一直没舍得吃,此刻用牛皮纸包了,塞进粉皮袋里:“加点糖,调凉菜好吃。”
王队长接过袋子,指尖碰到纸包时愣了一下,却没说什么,只是对李书记道:“这粉坊能评上‘卫生模范’,让其他队来学学。”
等人走了,铁牛蹦起来:“舟哥!咱成模范了!”周秀莲也松了口气,手心里全是汗。
林舟没说话,心里在琢磨王队长最后那个眼神。那包白糖不算啥,但在这年头,私相授受总有点不妥。他正想着,赵大娘风风火火跑进来:“小舟!刚才卫生队的人跟我说,王队长让你去大队部一趟!”
林舟心里咯噔一下,该不会是白糖的事?他让铁牛看好粉坊,跟着赵大娘往大队部走,路上老太太神神秘秘地说:“我听李书记跟王队长吵架了,好像是为了啥‘特供指标’。”
大队部里,王队长正跟李书记争得面红耳赤。看见林舟进来,王队长摆摆手:“你来得正好。县里给了三个特供指标,能按月领细粮和布票,我想给粉坊一个,李书记不同意。”
李书记急道:“这指标该给军属!林舟虽然表现好,但……”
“军属有优抚,这是另一码事。”王队长打断他,“粉坊卫生达标,能当典型,就该奖励。林舟,你想要不?”
林舟愣住了。特供指标?这比富强粉金贵多了,等于每月有固定的细粮来源。他刚想答应,突然瞥见李书记紧绷的脸,心里一动:“王队长,我觉得李书记说得对,军属更需要这个。要不……给张大爷家?他儿子在朝鲜牺牲了。”
王队长愣了愣,随即笑了:“你倒会做人。行,就听你的。但奖励不能少,这是县卫生队发的。”他从包里掏出个铁皮盒,“里面是两斤奶粉,给你补补,看你瘦的。”
林舟接过铁盒,入手沉甸甸的。王队长拍了拍他的肩:“好好干,别辜负这粉坊。”
回粉坊的路上,林舟打开铁盒,奶粉的奶香味飘出来,引得赵大娘直咂嘴:“这可是好东西!你小子有福气!”
他没说话,心里却在琢磨。刚才拒绝特供指标,看似吃亏,实则把人情卖给了李书记,还落了个体恤军属的名声,划算。更重要的是,王队长临走时塞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下月来县城,到卫生队找我”——这显然是想交个朋友。
刚到粉坊门口,就看见铁牛举着个老鼠尾巴炫耀:“舟哥!药真管用!毒死三只大的!”周秀莲蹲在旁边,用树枝扒拉着死老鼠,脸都白了。
“赶紧埋了!”林舟把奶粉盒递给她,“这个你拿回去,给婶子补身子。”
周秀莲摇头:“这太贵重了……”
“拿着。”林舟硬塞给她,“就当是奖励你记账细心。”他转头对铁牛说,“把那堆柴火挪回来,底下的石灰粉扫干净,别让人看出痕迹。”
铁牛挪柴火时,突然“哎哟”一声,从底下摸出个布包:“舟哥,这是啥?”
布包打开,里面是五斤粮票和十块钱,还有张纸条,是李书记的笔迹:“指标的事谢了,这点东西你收着,别声张。”
林舟心里笑了。这李书记,表面严肃,暗地里挺会来事。他把粮票和钱塞进戒指,突然觉得戒指有点发烫,意念一动,发现空间又大了点,还多了个格子,里面躺着那包没送出去的白糖——刚才忙乱中忘了给王队长,戒指竟自动收纳了。
“舟哥,你笑啥?”铁牛挠着头。
“笑你笨。”林舟踹了他一脚,“还不赶紧把粉皮装袋?下午供销社来取货。”
周秀莲抱着奶粉盒,站在门口看着他,阳光落在她脸上,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林舟突然觉得,这1958年的冬天,好像藏着不少甜丝丝的盼头。
傍晚,供销社的人来取粉皮,临走时悄悄说:“王主任让我给你带句话,下个月的富强粉给你留十斤,记账上。”
林舟点点头,送完人回来,看见周秀莲正在灶房忙活,奶粉罐放在灶台上,已经打开了,飘出淡淡的奶香味。“你咋不拿回去?”他问。
“我娘说,这得大家一起喝。”周秀莲往锅里倒水,“我冲点奶粉糊糊,给你和铁牛补补。”
铁牛在旁边欢呼:“好啊好啊!我还没喝过奶粉呢!”
林舟看着灶膛里跳动的火苗,突然觉得这“躺赢”的日子,就像这锅奶粉糊糊,看着普通,细细品,全是暖烘烘的甜。他摸了摸戒指,里面的粮票、钱、奶粉,还有那包白糖,像是一个个小秘密,藏着日子的盼头。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但粉坊里暖融融的。铁牛已经开始惦记明天的奶粉糊糊,周秀莲的脸红扑扑的,正用勺子搅着锅里的糊糊,奶香味飘了满屋子。林舟靠在门框上,心里琢磨着,等开春了,是不是该用戒指里的种子,种点蔬菜?毕竟,总吃红薯粉,也该换换口味了。
他笑了笑,觉得这1958年的日子,好像越来越有奔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