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蹲在豆腐坊的门槛上,指尖捏着块刚出锅的热豆腐,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豆腐细嫩得能掐出水来,轻轻一抿就化在舌尖,带着黄豆特有的清甜——这是他用戒指里的内酯豆腐粉试做的第三批,前两批不是老了就是嫩得不成型,这次终于拿捏准了比例。
“小舟哥,磨盘又卡住了!”陈铁牛的大嗓门从里屋传来,伴着粗粝的摩擦声,“这豆子怕是没泡透,硬得跟石头似的!”
林舟把豆腐咽下去,拍了拍手上的水汽起身。里屋的石磨果然转不动了,陈铁牛正攥着磨杆使劲拽,脸憋得通红,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石磨缝隙里卡着的黄豆粒被碾得焦黑,散着股糊味。
“撒手。”林舟从墙角拎起水桶,往磨盘眼里泼了半桶温水,又往缝隙里塞了根竹片,手腕轻轻一撬,“咔哒”一声,卡住的豆子顺着水流滚了出来。他俯身抓起把没磨的黄豆,指腹碾了碾——果然是泡得不够,外皮都还发皱。
“说了让你泡够六个时辰,你急啥?”林舟把黄豆倒进泡豆的大缸里,水面“咕嘟”冒起一串泡,“再换桶热水,多泡俩钟头。”
陈铁牛挠着头笑:“这不是想着早点磨完能去看秀莲妹子记工分嘛,听说今天要算秋收的总工分,队里的人都围着呢。”
“急这一会儿?”林舟瞥了眼墙上的挂钟——这钟是他从戒指里拿出来的旧款机械钟,特意调慢了十分钟,就怕陈铁牛这急性子耽误事,“工分跑不了,豆腐做砸了,李书记那关可过不去。”
这话刚落地,就见周秀莲掀着门帘走进来,手里的记工本在风中哗啦响。她今天换了件蓝布褂子,领口绣着圈细白边,是林舟上次用布票给她换的。“李书记让我来问问,第一批豆腐啥时候能出?”她的目光落在泡豆缸上,“哟,又泡多了?昨天的还剩小半盆呢。”
“今天加了点新法子。”林舟从墙角拖出个盖着布的木桶,掀开布,里面是滤得干干净净的豆浆,表层浮着层细密的泡沫,“试着点了石膏,比昨天的嫩。”
周秀莲凑近闻了闻,眼睛亮了:“比食堂的香!没有那股生豆子味。”她用指尖沾了点尝了尝,舌尖微微翘起,“甜度也刚好,你咋弄的?”
“提前用小火炒了炒豆子。”林舟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苗“噼啪”舔着锅底,“炒过的豆子磨出来更香,你记着点,下次教铁牛。”
陈铁牛正蹲在地上数豆腐框,闻言立刻凑过来:“秀莲妹子你可得记牢了!我这脑子,转头就忘。”他数到第三框时突然停住,挠了挠头,“刚才数到几了?”
周秀莲笑着敲了敲他的胳膊:“数到三就忘了?昨天让你去领的盐巴呢?”
“哎呀!”陈铁牛一拍大腿,“光顾着磨豆子了!”他拔腿就要往外跑,被林舟一把拉住。
“我让赵大娘带回来了。”林舟指了指灶台边的盐罐,“早知道你会忘。”
陈铁牛嘿嘿笑起来,露出两排白牙:“还是小舟哥想得周到!”
周秀莲翻开记工本,笔尖在纸上划过:“李书记说,要是这次的豆腐成了,就让咱把豆腐坊盘下来,算生产队的副业,工分按双倍算。”
“双倍工分?”陈铁牛眼睛瞪得溜圆,手里的豆腐框差点掉地上,“那咱岂不是能排进工分榜前三了?”
林舟往豆浆里点着石膏,手腕稳得很,石膏水在豆浆里漾开淡淡的纹路:“先把今天的活儿干好。”他瞥了眼周秀莲手里的本子,“昨天的工分登完了?”
“嗯,就差你的了。”周秀莲翻到新的一页,笔尖悬着,“你昨天帮队里修了抽水机,李书记说给你记十个工分,算不算?”
“太多了。”林舟摇摇头,“也就拧了几个螺丝,顶多两个。”
“拧螺丝?”陈铁牛突然嚷嚷起来,“那抽水机卡得死死的,王大爷修了仨钟头都没弄好,你蹲那儿摆弄了不到一袋烟的功夫就好,十个工分都少了!”
“就是。”周秀莲笔尖在纸上顿了顿,“李书记说,能解决实际问题就该多记,不然谁还肯动脑筋?”她顿了顿,声音放轻了些,“我给你记了八个,要是觉得多,回头再改。”
灶台上的豆浆开始冒热气,林舟用长勺轻轻撇去浮沫:“八个就八个吧。”他往周秀莲手里塞了块热豆腐,“尝尝刚点的。”
豆腐刚出锅带着点烫,周秀莲捏着边角吹了吹,小口咬下去,眼睛弯成了月牙:“比昨天的更嫩!像……像城里供销社卖的那种!”
“城里的加了添加剂。”林舟从戒指里摸出个小纸包,里面是他带来的葡萄糖粉,往豆浆里抖了小半勺,“咱加这个,更健康。”
周秀莲看着他的动作,突然压低声音:“你这纸包里的东西,都是从哪儿来的?”她的目光落在林舟的手上,戒指在阳光下闪着淡淡的光。
林舟的动作顿了顿,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苗把他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是……以前攒的,没舍得用。”
周秀莲没再追问,只是把记工本往他面前推了推:“签个名吧,按个手印也行。”
林舟拿起笔,笔尖在纸上顿了顿。他的字不算好看,但一笔一划很规整,“林舟”两个字落在纸上,带着点刚劲。周秀莲看着他写字的样子,突然笑了:“你的字比铁牛的强多了,他那字,跟鸡爪刨似的。”
“咋又说我?”陈铁牛抱着豆腐板进来,板上的豆腐块方方正正,边角都带着棱,“我那是没时间练!等咱豆腐坊开起来,我天天练字!”
“就你?”周秀莲挑眉,“让你记个豆腐框数都记不住,还练字?”
“我能!”陈铁牛梗着脖子,“明天我就找李书记借本字帖!”
林舟把压好的豆腐块码进框里,豆腐上的水顺着木框往下滴,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他看着打闹的两人,嘴角微微扬了扬——穿越到这里三个多月,还是头一次觉得,日子像这豆腐一样,慢慢有了形状。
傍晚时,李书记带着几个村干部来验收。刚走进豆腐坊,李书记就抽了抽鼻子:“这味儿地道!比县食品厂的香。”他拿起块豆腐,用手指按了按,“硬度也刚好,不容易碎。”
一个戴眼镜的干部掏出尺子量了量:“边长五厘米,厚度两厘米,标准得很,能论块卖。”
“成本算过了吗?”李书记问。
林舟早有准备,从灶台上拿起个小本子——这是他用练习本改的账本,上面记着豆子、石膏、柴火的用量和成本。“每块成本三分二厘,卖五分,除去给队里的提成,剩下的能给咱仨分七分五厘。”
“不错。”李书记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按你说的办,明天开始正式运营,我让广播员宣传宣传,先从本村开始卖,好的话,送到公社供销社去!”
陈铁牛乐得合不拢嘴,差点把手里的豆腐框举过头顶:“谢谢李书记!我们保证好好干!”
周秀莲把记工本递过去:“这是今天的试做记录,用料和时间都记着呢。”
李书记翻了两页,对旁边的会计说:“把这个存档,以后就让林舟负责豆腐坊,铁牛和秀莲协助,工分按之前说的双倍算。”
走出豆腐坊时,夕阳正把影子拉得老长。陈铁牛扛着空豆腐框,哼着跑调的山歌往家走,周秀莲的记工本在胳膊上晃悠,上面的字迹被夕阳染成了金色。林舟走在最后,手里拎着块刚切的热豆腐,晚风里都是黄豆的香味。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豆腐,又摸了摸无名指上的戒指——空间里的内酯豆腐粉还够做半个月,等用完了,就用现在的法子做传统豆腐。其实不用那些“外挂”,好像也能把日子过成想要的样子。
远处的广播响了,正播着明天的天气预报,说有小雨。林舟想起豆腐坊的屋顶有点漏,得找时间修修。他加快脚步赶上去,对前面的两人说:“明天早点来,先补屋顶。”
“好嘞!”陈铁牛的声音响亮得很。
周秀莲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的笑意像豆腐上的糖霜,甜丝丝的:“我带点稻草过来,上次看见仓库里有剩的。”
暮色渐浓,村里的炊烟像细线似的缠在树梢。林舟看着两人的背影,突然觉得,这1958年的风,好像也没那么冷了。他咬了口手里的豆腐,热乎的香气从喉咙暖到胃里,连带着心里那点对未来的不确定,也慢慢化了开去。
豆腐坊的灯亮了,昏黄的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投下三个晃动的影子,伴随着石磨转动的“吱呀”声和偶尔的笑闹声,在寂静的村庄里,显得格外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