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林舟就被院外的吵嚷声惊醒。他摸了摸枕边的戒指，指尖传来熟悉的冰凉触感，心里先定了定神——东西都在。披衣出门时，陈铁牛正蹲在门槛上，背对着他啃窝头，肩膀一抽一抽的，看着像受了委屈。
“咋了？”林舟踢了踢他的脚后跟，声音还带着宿醉般的沙哑。
铁牛猛地回头，眼眶红得像兔子，手里的窝头都攥变形了：“舟哥，我、我把李书记的自行车给砸了。”
林舟心里“咯噔”一下，没急着骂他，先往村部的方向瞥了眼——果然，李书记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永久牌”，此刻正歪在墙根，车圈弯成了麻花，车座子飞出去老远，看着像被人用夯砸过。
“你用啥砸的？”林舟蹲下来，摸了摸变形的车圈，入手冰凉，上面还沾着新鲜的木屑，“用院里那根松木杠子？”
铁牛点头如捣蒜，眼泪差点掉下来：“他、他说我昨儿记的工分不对，骂我憨货，我一时气不过……”
林舟没说话，从戒指里摸出根烟叼上，火机“咔哒”响了三下才打着。烟雾漫开时，他盯着那辆破自行车，突然笑了：“这老车早该换了，前胎补了八回，链条掉得比谁都勤，李书记早想扔了。”
铁牛愣了：“真的？”
“假的。”林舟弹了弹烟灰，“但他昨儿刚从公社领了辆新的，这车本来打算给保管室当摆设。”他起身拍了拍铁牛的肩膀，“起来，跟我去村部，就说你帮保管室挪东西，不小心撞翻了木架，把车砸了。”
铁牛还在犹豫，林舟已经拽着他往村部走。路过赵大娘家时，老太太正站在门口喂鸡，见了他俩就喊：“小舟，听说没？李书记新提的车，红漆的，亮堂着呢！”
林舟扬声应：“知道，这就去瞧瞧。”心里却在盘算——李书记那人好面子，只要给够台阶，不会真跟铁牛计较，就是得找个由头把车修上，总不能真让他当摆设。
村部院里，李书记正背着手转圈，见他俩进来，脸沉得能滴出水：“林舟，你来得正好，你说说，这事儿咋办？”
林舟往地上扫了眼，车座子旁边还滚着个铁砧，心里更有数了，先踹了铁牛一脚：“还不快给书记认错？”
铁牛“扑通”就跪下了，声音带着哭腔：“书记，我错了，我不该跟您犟嘴，更不该失手砸了车……”
李书记被他这一下整懵了，半天没说出话。林舟赶紧打圆场：“书记您别气，铁牛这憨货，昨儿帮保管室挪铁砧，没留神脚下滑了，正好砸在旧车上。他也不是故意的，回头我带他把车修上，保准跟新的一样。”
“修？”李书记指着车圈，“这圈都弯成麻花了，咋修？”
“能修。”林舟从兜里摸出个小本子，翻开给李书记看，“我前阵子从县城废品站淘了个车圈，本来想改个架子，正好能用上。您放心，今晌午就能修好，还不用队里掏零件钱。”
李书记眯着眼看他：“你小子，又藏啥好东西了？”
林舟笑了笑，没接话，只给铁牛使眼色：“还不快去把我那车圈搬来？再把工具箱带上。”
铁牛爬起来就跑，恨不得多长两条腿。李书记看着他的背影，哼了一声：“这憨货，也就你能管得住。”语气却松了不少，“中午修好了，让他给队里多扛两袋化肥，算赔罪。”
“那是自然。”林舟应着，目光落在墙角的新自行车上，红漆在太阳底下闪着光，心里暗道——这下正好，旧车零件归自己，不算占集体便宜。
铁牛扛着车圈回来时，额头上全是汗，后面还跟着周秀莲，手里攥着个布包，见了林舟就递过来：“刚去你家找你，婶子说你在这儿，给你带了两个菜窝窝。”
林舟接过来，摸出一个塞给李书记：“秀莲做的，您尝尝，比食堂的糙面窝窝细润点。”
李书记接过去咬了口，眼睛亮了：“嗯，这味儿不错，秀莲这手艺，能去食堂帮厨了。”
周秀莲脸一红：“书记谬赞了，就是瞎做的。”
林舟趁机把话题岔开：“书记，您看这车，我先把旧圈拆下来，换上新圈，再调调辐条，中午保准能骑。”说着就蹲下身，从工具箱里摸出扳手，“咔哒”一声拧下了轴档。
铁牛在旁边递工具，手还在抖，林舟低声骂他：“怂货，刚才跪得挺利索，这会儿拿不稳扳手了？”
铁牛咧咧嘴：“我不是怕修不好嘛……”
“放心。”林舟头也没抬，指尖飞快地转动辐条扳手，“这活儿我熟，以前在仓储部，专管修货架，比这复杂的多了去了。”他这话没说谎，只是没说“仓储部”是现代超市的。
周秀莲蹲在旁边看，见他调辐条时眼睛都不眨，忍不住问：“你咋啥都会？”
林舟手上没停：“瞎琢磨的，以前没事就拆旧东西，拆多了就会了。”他瞥了眼李书记，见对方正跟会计说话，压低声音，“中午修好了，借你的针线包用用，车座子破了个洞，得缝补一下。”
周秀莲点点头，从布包里摸出个顶针递给他：“用这个，拧辐条手疼。”
林舟接过来套在手指上，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心里有点暖。铁牛在旁边咋咋呼呼：“舟哥，你看这轴承，锈得转不动了！”
“拿煤油泡着。”林舟头也没抬，“泡半个钟头再擦，记得用布包着擦，别蹭一身锈。”
李书记那边算完账，走过来瞅了眼：“挺快啊，这圈调得挺直。”
“还差最后几道工序。”林舟紧了紧最后一根辐条，“等会儿上点机油，保证骑起来不晃。”他心里清楚，这活儿看着简单，实则费眼神，幸好戒指里有备用的老花镜，刚才偷偷摸出来戴上，不然真看不清辐条的松紧。
铁牛拿着泡轴承的煤油瓶，手舞足蹈：“舟哥，我刚才听会计说，下午要去河沟捞沙，说是修水渠缺沙子，咱也去吧？”
林舟瞪他：“先把车修好再说。”但心里却动了——河沟里说不定有废铁，能捡回来改工具。
周秀莲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轻声说：“我听赵大娘说，河沟下游有片芦苇荡，里面藏着不少旧铁丝，前几年修桥剩下的。”
林舟眼睛一亮，手上的动作更快了：“那感情好，修好车咱就去。”
李书记在旁边听着，插了句：“捞沙记得多带俩人，河沟边滑，别掉下去。”又指着铁牛，“你小子少逞能，好好跟着林舟干活，再闯祸，我让你爹来领人。”
铁牛脖子一缩，不敢说话了。
林舟把车座子卸下来，果然见上面有个洞，转头对周秀莲笑：“正好，给你练练手。”
周秀莲拿出针线包，红着脸接过车座：“我试试……”
阳光透过村部的窗棂，落在转动的车轮上，辐条闪着细碎的光。林舟看着周秀莲低头缝补的样子，铁牛蹲在地上擦轴承的憨态，还有远处食堂飘来的炊烟味，突然觉得——这1958年的日子，虽然鸡飞狗跳，却比现代写字楼里的报表，多了点实实在在的热乎气。
车修好时，正好响午。林舟推着车在院里转了圈，平稳得很，李书记眯着眼看了半天，哼了声：“还行，没给你小子吹破牛皮。”
铁牛早等不及了，扛起铁锹就喊：“舟哥，捞沙去不？”
林舟把车交给保管室，回头喊周秀莲：“走，跟我们去河沟，捡点铁丝回来，你那针线包不是缺根铁圈吗？”
周秀莲眼睛一亮，赶紧跟上：“真的？那正好能把碎布都收起来！”
三个人往河沟走，铁牛在前面开路，嘴里哼着跑调的歌，林舟和周秀莲跟在后面，偶尔说句话。风里飘着麦苗的清香，林舟摸了摸口袋里的顶针，冰凉的金属下面，是掌心捂出来的温度。他想，这大概就是“躺赢”的意思——不用大富大贵，不用呼风唤雨，就守着这点手艺，这点人情，日子就能往前挪。
河沟边的芦苇荡里，果然藏着不少铁丝，还有几个锈迹斑斑的铁桶。铁牛兴奋地举着个铁桶喊：“舟哥，这个能改个火盆！”
林舟笑着摇头：“先捡铁丝，火盆回头再说。”他弯腰捡起一段粗铁丝，掂量了下，“这个能做个挂钩，挂在墙上放工具。”
周秀莲则蹲在地上，把散落的碎布一块块捡起来，叠得整整齐齐：“这些布能纳鞋底，冬天穿暖和。”
正捡着，铁牛突然“哎哟”一声，从芦苇丛里摔了出来，手里还攥着个破麻袋，里面滚出几个圆滚滚的东西。林舟一看，乐了——是野鸭蛋。
“你小子，踩空了还不忘捞好处。”林舟走过去拉他，“小心点，这芦苇底下全是泥坑。”
铁牛爬起来，拍着身上的泥，嘿嘿笑：“这不是想着晚上加个菜嘛。”
周秀莲把鸭蛋捡进布包，脸上红扑扑的：“我去河边洗洗，晚上我来煮，加点盐，香得很。”
林舟看着她走向河边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铁丝，突然觉得，这戒指里的东西再多，也不如眼前这吵吵闹闹的日子实在。他把铁丝塞进背篓，又摸出个小铁盒——里面是早上偷偷从戒指里拿的糖块，打算晚上给秀莲和铁牛分了。
夕阳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背篓里的铁丝叮当作响，混着铁牛的憨笑和周秀莲的碎语，在河沟边的风里，酿出点甜丝丝的味道。林舟想，这大概就是他穿越过来，最该抓住的东西。
晚上，周秀莲煮的野鸭蛋端上桌时，铁牛手快，先抢了一个，咬开壳就吸溜：“嘿，流油了！”
林舟看着他的馋样，把糖块推过去：“慢点吃，没人抢你的。”又给周秀莲递了块糖，“尝尝，前两天换的，不算精贵，但比粗粮甜。”
周秀莲接过来，指尖碰到他的手，像触电似的缩了缩，小声说：“谢谢。”
窗外，李书记新自行车的红漆在月光下泛着光，墙根下，那辆修好的旧自行车静静立着，车座上的补丁整整齐齐，像个藏着秘密的符号。林舟咬了口鸭蛋，咸香混着糖的甜味在嘴里散开，心里踏实得很——明天，又能攒点新东西了。
他摸了摸戒指，里面的空间还空着大半，但他知道，不用急，日子还长，慢慢填。这1958年的日子，就像这野鸭蛋，看着普通，仔细品品，全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