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西扬沉默了片刻,很快转移了话题:『仔细讲讲房间里面的情况吧。』
张晨叹了口气,将自己的观察说了出来。
『每间房约莫有三十个病人,有专人在照料着他们,但看着也不像是大夫。』
郑西扬道:『他们本来就没有病,只是脱离了与幻梦之间的联系,或许只有梦主才能重新加强他们与幻梦之间的联系。』
郑西扬想到谢迁误打误撞差点被唤醒时,李东阳就是以玉佩的力量强行将其心神稳定了下来。
张晨感叹道:『如此看来,谢繁倒真是为民着想的好官?』
『在亲眼见到那样东西之前,不要妄下判断。』郑西扬提醒了一声。
『不对劲!』
郑西扬听到了张晨急促的声音从心中响起,自己也在情绪感染之下变得紧张了起来。
『怎么了?』
『房间角落里……放着一枚圆环……』
神机营里见过那种巨型铁质圆环?把圆环放到这群百姓的病房之中又是为了什么?
『圆环也是铁质的,但比我们在神机营见到的那个要小不少。』
『有人来了!』
郑西扬感受到张晨情绪的波动,显然是发生了什么事!
『张晨,跑!』
“好久不见了。”是李东阳的声音。
『是李东阳,郑哥你先别过来!』
“李大人。”张晨虽然被控制住了,但却不见慌乱。
见张晨没有暴露同伴的意图,李东阳笑着朝郑西扬藏身的灌木丛说道。
“二位小友不必如此戒备,首辅谢大人想见一见二位。”
郑西扬从灌木丛后走了出来,看向李东阳的方向。
见郑西扬现身,李东阳笑着补充了一句。
“你们的那位好友申先生也在。”
『申忱……可信吗?』
张晨经历了那么多次副本,见惯了人心的尔虞我诈。
而申忱毕竟只是这次副本初次见面的临时队友,张晨听到李东阳提到他的名字时难免产生了些动摇。
郑西扬自然也听到了张晨的想法,但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力,申忱此时没有背叛的理由。
『不要多想,见到申忱后见机行事。』
李东阳的注意力此刻都在郑西扬身上,他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张晨弯了弯嘴角。
『既然我们都看到了想看的东西,那么计划就开始吧。』
“那就有劳李大人带路了。”
李东阳回头奇怪的看了张晨一眼,似是没想到做出决定的人变成了张晨。
“烦请二位跟上了。”
————
两人跟着李东阳绕过这些房间,走进了深处的一方庭院。
这处庭院中摆着许多新生的翠竹,景观布置考究,曲水流觞颇有意境。
而谢繁与申忱坐在院中的石桌旁,正执子对弈着。
“在下谢子简,见过两位小友。”
谢繁的音色有些老迈,但依旧中气十足。
“久仰谢大人的名号了。”张晨抱拳一礼。
“不敢当,虽然在当今百姓眼里谢某或许有着过人之处,但在诸位眼中恐怕也算不得什么吧。”谢繁谦逊地说道。
张晨带着郑西扬落坐在石桌旁,向申忱投去了一个眼神。
见到郑西扬和张晨后,申忱显然也有些震惊,他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了棋局之上。
桌上棋局已至残局,张晨不懂围棋,但也能看出战局十分胶着,申忱的白子虽略占上风,但谢繁若是拼死一搏并非没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谢繁同样专注于棋局,打过招呼后便再未理会张晨二人。
院中寂静了下来,除了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一时竟无人说话。
张晨有些忍不住了,试探地问道:“谢大人把我们请来,总不会只是为了让我们旁观你们下棋的吧?”
“不急。”谢繁只是淡淡回应道。
如此对局又持续了一刻钟,谢繁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棋子。
“申先生赢了。”谢繁叹了口气。
先生?
郑西扬忽然意识到,古人口中的先生并非指代性别,而是对大才者的尊称。申忱跟谢繁聊了些什么能让他如此尊敬?
“谢大人攻势汹汹锐不可当,但却有些瞻前顾后,不肯取舍。‘全都要’可不是个好习惯。”申忱出声道。
谢繁注视着申忱的眼睛:“申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申忱摸了摸下巴,“谢大人爽快,那我也就直言了。大孟的幻梦快要崩毁了吧?”
许是跟谢繁待久了,申忱的措辞也带了几分古人的习惯。殊不知,谢繁与申忱两个人都并非真正的古代人。
“陛下仍是大孟的梦主,但他已无意维持幻梦了,仅凭在下一人之力,继续支撑这幻梦已属勉强。”谢繁坦然道。
申忱问:“为何不直接取而代之,当民众的信仰皆归于你身上,便不会再有另一位梦主影响你的计划。”
张晨惊讶地看向申忱,虽然心里知道他出现在这里必然也是有着自己的计划,却没料到他会直接进言,让谢繁去对付朱厚照。
谢繁迟疑片刻,随即答道:“陛下是个好皇帝,自从当太子时便勤奋好学,刻苦钻研。若非时间来不及了,我本将一生辅佐于他。”
申忱言辞尖锐地指出了其中的问题:“你若也是来自未来之人,你就应该知道。明武宗朱厚照,即位不久便偏信宦官,使正德年间诞生‘八党’之乱。后又造‘豹房’、‘新宅’沉溺其中,在位期间荒疏朝政,无嗣而终。无论从何角度来看,都并非你口中的好皇帝。”
谢繁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你所说的朱厚照乃史书中记载的皇帝,而我眼中的陛下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
“我自先帝麾下博得功名,入阁为仕,被任命为太子师。太子活泼调皮,却天资聪颖。若任由奸佞裹挟,或许会如史书所载踏上歧途。”
“可自我教导太子后,他便潜心于数理之道。不仅丝毫没有荒淫玩乐,在为君之道上更是知人善用,虚心求教。即位后,‘八党’中的刘瑾等人皆为陛下亲自下令处死。”
申忱追问:“你是想说朱厚照在你的教导之下,成为了一名贤明的君王?可既然如此,你如今的所作所为又是为何?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你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凌驾于封建时代的皇权之上进行的。”
谢繁自嘲道:“我没有改变历史的宏大志向,最初来到这个时代时,我也只是一个茫然无措的普通人。考科举,入官场……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让自己好过一些。”
“然而入仕之后,我的视角被拔高了许多。我看到了北境外的鞑虏虎视眈眈,我听闻了南方的倭寇海上为患。我不想让天朝之国走上书中所载的历史……”
申忱不禁也感慨了一声,“雄心壮志之人。”
“所幸,先帝信任我,愿意采纳我的谏言,更是将太子托付给我教导。太子继位后对我的信任不减,甚至连权柄都肯下放给我。”
“那么造成如今君臣离心的原因你可心中有数了?”申忱反问道。
“是我过于僭越了……”谢繁叹了口气。
一直未出声的郑西扬突然开口说道:“能让你如此急不可耐,不惜与朱厚照离心也要这么做的原因恐怕与神机营中出现的电光末日有关吧。”
谢繁惊讶地看了一眼这位一直沉默的高壮男子,正色答道:“是大磁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