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晨的话语让空气彻底凝固。至亲之人被抹除存在的痛苦,沉重得让所有人都感到窒息。那种无形的寒意,远比任何末日副本的威胁更令人心悸。
六十天的休息时间看似漫长,但每个人在现实世界中都有无法轻易抛下的责任与牵绊。
简单敲定如何记录异常后,聚会便到了尾声。众人各怀心事,相继离去。
最后,只剩下郑西扬和张晨对坐。
张晨无意识地转动凉透的咖啡杯,忽然抬头,声音低沉:“郑队长。”
郑西扬目光专注地看着他。
“……你们事务所接私人委托吗?”张晨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调查张繁星消失的真相。费用不是问题,按你们的最高标准来就行。”
郑西扬默默抽了张纸巾递过去。
他迎上张晨的目光,眼神沉稳而坚定,“这个委托我接了,我会竭尽全力去查。”
看见张晨难过的样子,他顿了顿,给出了自己的承诺,“你上次和我说的每一个关于他的细节我都还记得,就算别人把他忘了,我也会和你一起把他记住。”
“……谢谢。”张晨迅速揉了下眼睛,别过头轻声说,“郑西扬,你是我现在……唯一能完全信任的人了。”
气氛有些沉重,郑西扬不善言辞安慰,只伸出手覆在张晨的手背上。
张晨调整着情绪,视线飘向窗外,语气故作轻松,“哎,你看明总和阮老师,彼此称呼都挺亲近的。”
他转回视线,带着点试探,“我以后……直接叫你‘西扬’行不行?”
他又补充了一句,“你表弟可不敢这么直呼其名吧?”
张晨这么聪明的人,当然察觉到了郑西扬不想视他为替代品的心情。
他们两个人,一个没了表弟,一个没了大哥,也算同病相怜……
郑西扬的心像是被轻轻撞了一下。他看出张晨故作轻松的姿态下,同样是失去后的孤独。
他脸上没什么波澜,眼底却掠过一丝柔软,点了点头说:“可以。那我也改称呼?”
“叫张晨就好!只要你记得……”张晨立刻摇头,带着点任性,“现在的张晨对你来说,和以前不一样就好了!”
他才不会承认是觉得自己的小名太难听。
“好,张晨。”郑西扬清晰地念出这个名字,像是在做一个郑重的承诺。
他当然明白,眼前人早已不仅仅只是队友。
这番交流让张晨松弛些许。
他向后靠,视线垂落,吐露出另一重心事:“其实……赖你这儿这么久,也不全是为了查案。”
“每次在家,看到我妈、看到黎姨。她们身上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真的很奇怪。她还是她,但又好像不是我记忆里那个妈了。待在那样的环境里,让我觉得……很不安。”郑西扬的存在,成了他对抗违和感的锚点。
郑西扬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直到他说完才开口,声音平稳而有力:“所以,一味地通关副本,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只有找到‘苍蓝计划’的真相,才有可能让一切回归正轨。”
“我知道。”张晨给了他一个信任的眼神,“我从没怀疑过你的判断。”
“你哥的案子,需要我们一起努力。”郑西扬提醒道。
张晨明白了他的意思,“我该回去了,是吗?”
“嗯。”郑西扬点头,“线索往往就藏在最让你不适的地方。回去从你觉得最不对劲的细节开始查起。你大哥的旧物、你母亲无意中透露的信息、公司里的老人……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他顿了顿,看着张晨的眼睛,补充道:“而且,现实世界里没有发现事故报告,也没有找到……遗体。这说明他很可能只是暂时消失,而非死亡。只要还没找到最坏的证据,就代表还有希望。”
这句话像是一道光,穿透了沉重的迷雾,让张晨晦暗的眼神里终于亮起了一点微光。
他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一种复杂而释然的情绪:“以前……他在的时候,我其实挺嫉妒他的。尤其是爸走后,我妈所有的关注和期望都压在他身上。我总觉得他抢走了所有东西。”
他自嘲地笑了笑,“可我现在已经知道了他对我的关爱……我曾在幻梦中失去过他一次,现实世界里我不想再变成一个人了。”
郑西扬伸出手将他轻轻拥入怀中,“即使暂时分开,我们也终将重逢,你不会一个人。”
张晨身体有些颤抖,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好,我明天就回去。从头开始查起。”
郑西扬鼓励道:“我相信你的能力。遇到困难可以找我。”
张晨恢复了些精神,挑眉笑道:“能难倒我的困难还不存在!不过……想你的时候,会给你打电话的,可不许不接!”
他订了最近的航班,郑西扬看着他过安检的背影,觉得刚热闹起来的生活,瞬间又冷清不少。
张晨带走了行李,却留下了那盆黄白相间的酢浆草,嘱咐他一定要照顾好。
近两个月的时间在各自的调查与等待中悄然流逝,每当调查陷入僵局时,他都会看看窗台上那盆安静生长的酢浆草,那顽强的生命力仿佛一种无声的慰藉。
再长的休息时间也有用尽的时候,就像他们终会迎来下一个末日副本。
“嘿,我的小花没养死吧?”视频电话刚接通,屏幕上就是张晨那张扬的笑脸,正如他那头如火的红发。
这家伙,这么快就又折腾着换了个发色……不过倒是挺衬他肤色的。
“你问了好几遍了,就这么不信任我?”郑西扬将摄像头转向窗台,那盆酢浆草在夕阳下透着勃勃生机。
“哇,长得不错嘛!居然又开了这么多!”张晨的语气带着真实的惊喜。
郑西扬没有告诉他,前阵子这花莫名其妙地蔫了,吓得他到处打听。后来还是小薛给他科普,告诉他酢浆草就是这样,养得好还会再开,他才放心下来。
一个月过去,它果然迎来了新的花期。
“要来了。”张晨脸上的笑意收敛,语气凝重起来。
“嗯,做好准备。”郑西扬也感受到了,这是即将进入副本的预兆。
“西扬。”张晨忽然喊了一声。
“嗯。”郑西扬应道,目光沉静地透过屏幕看着他。
“这次……我们也要一起活着出来。”张晨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当然。”郑西扬的回答简短而笃定。
视频通话的界面在白光中骤然中断,化作一片漆黑。
房间里的人已经消失,只剩下窗台上的酢浆草,还在随风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