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城华灯初上,街道两旁的魔法灯和商铺的灯笼逐一亮起,试图驱散逐渐浓重的夜色,但也无法完全掩盖住这座城市在紧张局势下略显浮躁的喧嚣。奔波了一整天,两人都感到有些疲惫,决定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明日再开始打探消息。
他们沿着一条还算整洁的次级街道寻找,最终选择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名为“旅人之憩”的中等规模旅店。旅店由石头和木材混合建成,门口挂着一盏摇曳的马灯。
走进大堂,一位略显肥胖、正打着算盘的人类老板抬起头,懒洋洋地招呼:“住店?几位?要几间?”
“两位。两间房。”影言简意赅。
老板报了一个价格。艾莉娅连忙掏出自己的小钱袋,仔细数了数里面的银币和铜板,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尴尬和窘迫。铁峰城的任务报酬大部分是那把武器,格里姆并未支付额外金币,而一路上的花销(尤其是租驯鹿)几乎耗尽了她原本就不算丰厚的积蓄。
她拉了拉影的衣袖,踮起脚尖,红着脸小声在他耳边说:“那个…影…我的钱…好像只够租一间房了…”
影闻言,看了一眼她手中那寥寥无几的钱币,沉默了一下。他自己身无分文,所有的开销此前一直是艾莉娅在支付。
他转向老板,面不改色地说道:“一间房。”
老板似乎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眼神在影和艾莉娅(尤其是她那明显的精灵尖耳)之间暧昧地扫了一下,也没多问,收下钱,递过来一把老旧铜钥匙:“二楼最里面那间。热水每层楼道尽头自己打。”
拿着钥匙,两人沿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走上二楼。打开房门,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但还算整洁。一张铺着干净但略显粗糙床单的木床靠墙放着,一张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木质沙发摆在窗下,一张小桌子和一个脸盆架就是全部家具。
艾莉娅的脸更红了,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
影却似乎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他扫视了一眼房间,非常自然地将自己的小行李包放在沙发上,然后对艾莉娅说:“你睡床上。我睡沙发。”
他的语气平静如常,仿佛在分配再普通不过的任务,没有任何暧昧或犹豫,直接做出了最合理的安排。
“哦…好…好的。”艾莉娅小声应道,心里松了口气,却又隐隐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两人轮流去楼道尽头打了热水回来,简单洗漱。期间几乎没有交流,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影洗漱得很快,然后便和衣直接躺在了那张对于他身高来说显然有些短小的沙发上。他背对着床,调整了一个似乎还算舒适的姿势,呼吸很快就变得均匀而绵长,仿佛瞬间就进入了梦乡——这是他长久以来养成的、在任何环境下都能快速休息以恢复体能的习惯。
艾莉娅则慢吞吞地洗漱完毕,换上了舒适的睡衣,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吹熄了床头柜上的油灯。
房间陷入黑暗和寂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夜声,以及影平稳的呼吸声。
然而,艾莉娅却毫无睡意。
她一闭上眼睛,白天在森林里的那一幕就无比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影突然靠近的俊朗面容、那双仿佛蕴藏着星辰令人心悸的眼睛、按在树干上的手臂带来的压迫感、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畔的酥麻、还有那句低沉而危险的“不然我就在这吃了你”……
每一个细节都像是被施了魔法般不断回放。
“哎呀!”艾莉娅忍不住用被子蒙住了发烫的脸,在心里无声地尖叫,“艾莉娅!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别想了!快睡觉!那只是…只是他逼问你的手段而已!”
她努力地自我告诫,试图驱散那些旖旎又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
可是心跳却完全不听话,依旧“扑通扑通”地跳得飞快,被影气息拂过的耳朵和颈侧仿佛又开始隐隐发烫。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沙发上传来影平稳的呼吸声,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不断地提醒着她,那个白天对她“树咚”的男人此刻就睡在离她不到几步远的地方。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会儿面朝墙壁,一会儿又忍不住偷偷望向沙发上那个模糊的、轮廓挺拔的背影。
“他和许桃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当时叫我‘桃’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他真的…只是把我当成一个普通的同伴吗…” “他睡着的样子好像没那么冷了…”
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像潮水般涌来,冲击着她少女的心事。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的月光逐渐偏移,城市也渐渐彻底安静下来。
直到凌晨两点多,窗外只剩下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艾莉娅才终于在无尽的胡思乱想和自我挣扎中,被疲惫拖入了浅浅的、并不安稳的睡眠。她的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未散去的、因回忆而泛起的羞涩红晕。
而沙发上,原本应该早已熟睡的影,在听到床上的人儿呼吸终于变得绵长平稳后,紧闭的眼睫才几不可察地轻轻颤动了一下。
翌日清晨,晨曦城特有的、略带清冷的阳光透过木窗的缝隙,在房间地板上投下几道明亮的光斑。影的生物钟让他在天刚亮时就准时醒来。
他从那张对他而言过于短小的沙发上坐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和脖颈,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床铺。
艾莉娅还在熟睡。她侧躺着,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半张恬静的睡颜和散落在枕头上的银色发丝。与昨晚翻来覆去的折腾不同,此刻的她呼吸均匀,似乎终于陷入了深沉的睡眠,只是眼底残留着淡淡的、肉眼可见的青黑色阴影,诉说着她昨晚艰难的入睡过程。
影静静地看了她几秒,没有出声打扰。他悄无声息地起身,整理好衣物,将“无光之刃”重新佩戴好,然后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过了大约半小时,房间门被轻轻推开。影端着一个木托盘走了回来,上面放着两碗还冒着热气的、看起来像是燕麦粥一样的糊状食物,两块黑面包,以及两杯清水。这是楼下旅馆提供的简单早餐。
他将托盘放在小桌子上,然后走到床边。
“艾莉娅。”他低声叫她的名字。
床上的人儿毫无反应,只是无意识地咂了咂嘴,往被子里又缩了缩。
“艾莉娅,该起来了。”影稍微提高了一点音量。
回应他的是一声模糊不清、带着浓浓睡意的哼哼唧唧声。艾莉娅极其困难地睁开了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还顽强地紧闭着,试图抵抗清醒的入侵。那睁开的独眼里充满了迷茫和困倦,配上她那明显的黑眼圈,看起来既可怜又有点好笑。
“唔…天亮了?”她的声音含混不清,带着没睡醒的沙哑。
“嗯。”影站在床边,看着她这副挣扎的模样,言简意赅地说道:“趁热吃点东西。一会我们去赏金猎人公会看看。”
听到“赏金猎人公会”,艾莉娅的大脑似乎处理了一下信息,另一只眼睛也勉强睁开了一条缝。
影继续用他那平静无波的语气陈述着现实困境:“接点任务,赚点钱。不然,”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这个简陋的房间,“我们俩可能真要流落街头了。”
这个现实的问题让艾莉娅的清醒度提升了一点,但她依然困得眼皮打架,脑袋一点一点的,仿佛随时都能再次睡过去。她含糊地应着:“哦…好…接任务…赚钱…”
看着她这副仿佛梦游般的状态,影沉默了一下。然后,他做出了一个略显突然的动作——
他上前一步,双手抬起,在她耳边用力地、清脆地“啪!”拍了一下掌!
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突兀!
“呀!”
艾莉娅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浑身一个激灵,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从床上弹坐了起来,睡意被吓飞了一大半。她捂着耳朵,睁大了还带着惺忪睡意的眼睛,又惊又懵地看着罪魁祸首:“你…你干嘛呀!”
“清醒了?”影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仿佛刚才那吓人的举动再正常不过,“醒了就快吃早餐,凉了口感更差。”
说完,他不再理会她控诉的眼神,自顾自地走到桌边,拿起一块黑面包,掰开泡进燕麦粥里,开始吃了起来。
艾莉娅气鼓鼓地瞪着他的背影,揉了揉还在嗡嗡作响的耳朵,又摸了摸自己明显的黑眼圈,最终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磨磨蹭蹭地爬下床,洗漱了一下,然后也坐到了桌边,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份早餐。
两人相对无言,默默地吃着这顿简单甚至有些粗糙的早餐。燕麦粥没什么味道,黑面包也有些硬,但对于需要补充体力的冒险者来说,已经足够。
阳光透过窗户,完全照亮了房间,新的一天正式开始。对他们而言,在这座陌生的、局势紧张的人类城市里,赚取足够的旅费,成为了眼前最实际的第一要务。而赏金猎人公会,无疑是获取工作和信息的最佳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