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常松就在厨房里捣鼓。
灶台上的油渍映着灯光,常松额头的汗珠滚落到炒锅里,发出一声轻响,像是把他所有的忐忑都煎熟了。
李红梅系着围裙出来,看见常松手忙脚乱地铲着锅里黑了一半的炒饭,额头还顶着昨晚撞出的青紫包,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行了行了,我来吧,再让你折腾下去,厨房都得点着。”她接过锅铲,手肘轻轻碰了他一下。
常松挠挠头傻笑,结巴的毛病这两天好多了:“嘿嘿,我、我就是想给你们做顿早饭。”
英子推开房门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常叔围着妈妈那件碎花小围裙(紧绷绷勒在他壮实的胸膛上),正笨拙地摆碗筷,妈妈在一旁熬粥,侧脸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柔和。
半路夫妻是炒饭回锅,火候差了夹生,火猛了焦糊,还得防着孩子掀灶台。
饭桌上静得出奇,只有喝粥的吸溜声。
英子放下勺子,声音不大,:“妈,常叔,昨天……对不起。”
“哐当!”
常松的筷子掉在桌上。他慌里慌张去捡,脑袋又差点磕到桌角。
“没、没没……没事!是叔不好!叔那个……我……”结巴彻底回归,他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把舌头捋直了说话。
李红梅也愣住了,看着女儿低垂的睫毛,心里酸软得一塌糊涂。孩子太懂事了,懂事得让人心疼。
英子抬起眼,目光直接看向常松:“常叔,你和我妈,你俩……什么时候去领证?”
“噗——咳咳!”
常松一口粥呛进气管,咳得惊天动地。李红梅赶紧给他拍背,脸也红成了番茄。
空气凝固了。
常松好不容易顺过气,脸还咳得通红,眼神躲闪,不敢看英子,更不敢看红梅,只盯着碗里晃动的粥:“我、我早就想……就是、就是想先问问你……你同意不……你同意,随、随时都能领……”
英子心里那股无名火“噌”地又冒起来了。
她放下碗,声音平静,却带着刀子:“我要是不同意,当初就不会跟我妈搬进来。你们该领就领,不用问我。”
常松被这话噎得哑口无言,只能连连点头:“好、好……等、等我这趟出海回来,就、就选日子!选个好日子!”
李红梅在桌下踹了他一脚,眼神示意他别说了。
英子“嗯”了一声,低下头继续喝粥,不再说话。
她心里翻江倒海:“既然妈妈那么好,为什么不让妈妈光明正大?为什么还要问问我?怕担责任吗?还是觉得妈妈不值一张证?”
她替妈妈委屈,也为妈妈不值。
这两个月,常叔是对她不错,可这种“不错”,比起妈妈可能受到的委屈,根本不够。和一个陌生男人同一个屋檐下,总觉得别扭。
洗澡时间不能太长,内衣不能晾得太显眼,晚上起夜得穿得整整齐齐……她怀念以前和妈妈挤一张床的日子,虽然穷,但自在。
吃完饭,常松搓着手,小心翼翼地问:“英子,叔……叔开车送你去找周也他们玩?顺、顺路。”
“不用了常叔,”英子穿起外套“不远,我骑车就行。”她不是疏远常松,只是心里那口气还没顺。
常松眼底闪过一丝失落,但还是点点头:“哎,好,路上小心点。”
后爹难当,得像揣着热豆腐走路,重了碎,轻了掉。
看着英子走出门,常松长长叹了口气,垮下肩膀。李红梅默默收拾着碗筷,水声哗哗地响。
晨雾还没散尽,常松那辆破货车却死活打不着火。“突突突”的喘气声像得了肺痨的老牛,惊得院墙上的野猫炸毛跳开。
“这、这破车!”常松急得满头汗,脑门上的青紫包更显眼了,“关、关键时候掉链子!”
李红梅系着围裙冲出来,手里还攥着半截葱:“咋了?车坏了?”她踮脚往车里瞧,胸脯不经意蹭过常松手臂。两人同时一僵,常松手里的扳手“哐当”砸在脚背上。
“哎哟喂!”张姐拎着水桶正出来倒,见状把桶一撂,“哈哈,常松你这是舍不得走啊?车坏了是假,想再多抱会儿媳妇是真吧?”
常松耳根红得发紫,结巴得更厉害了:“张、张姐你胡、胡扯啥!这车它、它真……”
“真什么真!”张姐凑近捅他腰眼,“昨儿晚上我可听见了,你家厨房叮铃哐啷响到半夜,别是拆灶台修车吧?”
她冲红梅挤眼,“妹子,姐是过来人,这男人啊,就像旧机器,你得时不时紧一紧‘螺丝’!”
李红梅臊得去捂她的嘴,两个女人笑作一团。
常松趁机猛踹一脚轮胎,货车突然“轰”地发动了。
“走、走了!”常松蹿上驾驶座。李红梅追着车跑了两步,往车窗里塞进个铝饭盒:“蔫吧了的煎蛋别吃了!这是新摊的!”
车开远了,张姐用胳膊肘顶顶红梅:“瞧你这魂儿都跟着跑了?几十岁了的人了腻歪起来,比小年轻还烫嘴!”
红梅望着尘土飞扬的村路,轻声说:“姐,我就是怕……英子那孩子太懂事,懂事得让人心慌。”
张姐敛了笑,叹口气:“哎!后妈难当,后爹更难!孩子是捆着炸药的菩萨,你得天天磕头,还不能磕重了。”
巷口的老槐树下,几个老头正在下象棋。
穿汗衫的那个是退休的陈老师,每次吃子都要把棋子砸得山响:将军!没辙了吧?
嘚瑟!对门的孙老头撇嘴,昨天谁连输三盘来着?
生活在这条巷子里,就像看一场永不落幕的连续剧。每个人都既是演员,又是观众。
英子推着自行车刚到巷口,一眼就看见了等在那儿的苏可。
她身边还跟着两个跟班女生,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英子握紧车把,准备硬着头皮过去。昨天那一巴掌的冲动劲儿过了,她不想再惹事,尤其是不能再给妈妈添麻烦。
苏可抱着胳膊,斜眼看她,声音拖得老长:“哟,这不是蒲大英雄吗?昨天不是挺横吗?今天怎么怂了?”
“怂了?知道怕了?”苏可得寸进尺地拽她衣服,“你妈没教过你打人要赔钱啊?穷逼赔得起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