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曼丽的声音带着哭腔和不敢置信:“王磊!你在哪儿呢?我刚刚在百货大楼看见你了!你跟那个黄脸婆,还有你儿子女儿在一起!你们不是感情不好吗?不是要离婚吗?你们看起来挺开心啊!你骗我!”
王磊烦躁地挠了挠头发:“我在市里跟人谈事!你看错了!没事别瞎打电话!挂了!”他不等曼丽再说什么,飞快地挂了电话,并且直接关了机。
当小三的女人都以为自己是救世主,最后才发现连个配角都算不上。不过是男人婚姻里的一味调味剂,咸了淡了都能随手倒掉。
曼丽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再打过去已经是关机。
她看着百货大楼明亮的橱窗,想着刚才王磊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样子,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绝望攫住了心脏。
她蹲在人来人往的商场角落,把脸埋在臂弯里,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
情人的眼泪,是这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流给自己看,是戏;流给男人看,是债;流给原配看,是贱。
王磊调整好表情,走回齐莉和孩子们身边。齐莉正拿着一件裙子在妞妞身上比划,头也没抬。
王强默默地吃完了甜筒,把包装纸捏成一团。
“走吧,再去那边看看。”王磊试图找回一点一家之主的感觉。
婚外情这场局,女人押上的是身家性命做筹码,盼一场翻盘;男人却只是玩票,输赢不过一笑,随时可以离场。最后,焚心煮骨的是她,云淡风轻的是他。
医生看着单子,推了推眼镜:“怀孕了。差不多三个月了。怎么才来看?”
红梅愣住了,手指微微发抖。命运总爱开这种玩笑——在你终于接受生活不会更好时,突然塞给你一个不敢接的礼物。
三个月?是了,月事一直没来,她还以为是更年期到了,没在意。
英子虽然早有预感,心还是提了起来,急忙问:“医生,我妈年龄大了,生小孩会不会有危险?她生我的时候就受了很多罪。”
女医生推了推眼镜,看着眼前这个一脸焦急的小姑娘,语气缓和了些:“小姑娘,别担心。你妈妈这个年龄,确实属于高龄产妇,风险会比年轻妈妈高一些。但现在医学发达了,只要定期产检,严格控制,绝大多数都能平安生产。你妈妈生你的时候条件艰苦,现在不一样了,都在医院生,有医生护士看着,放心吧。”
她又转向红梅,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补充叶酸,定期检查,注意营养和休息。
红梅机械地点头,脑子里乱糟糟的。
从诊室出来,红梅还觉得像做梦。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有点晃眼。
英子,”她拉住女儿的手,声音很轻,“先别跟你张姨说。”
英子一愣:“为什么?”
红梅叹了口气,眉宇间带着疲惫:“你张姨命苦,小雅小峰都在外面读书,开销大,一个暑假都没回来,肯定是在拼命打工挣钱。这店刚开起来,全指着我们俩。要是她知道我怀孕了,肯定担心店开不下去,她投的钱打了水漂,心里该多慌?妈想着,先瞒一阵子,店里我还能撑着,多教教她,等她能完全上手了,再说。这样对店,对她,都好。”
“妈!”英子急了,“这怎么能行?你都四十多了?!这是高龄产妇!怎么能不当回事?万一有点什么,我和常叔怎么办?”
红梅伸手,把女儿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傻丫头,妈心里有数。妈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有了你。妈真的,有你就够了。”
她顿了顿,看着远处,眼神有些飘忽,“可是英子,你常叔……他对我们娘俩,是掏心掏肺的好。他要是知道有了自己的孩子,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
二婚女人的肚皮,是第二个战场。生不出,是原罪;生出来,是僭越。她既盼着用这个孩子拴住男人的真心,又怕这真心从此分了叉,再也回不到带来的女儿身上。
“但你记住,你永远是妈的心头肉,谁也替代不了。”
英子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扑进妈妈怀里,紧紧抱住她:“妈,我知道!我都知道!以后店里的活,重活累活都我来!你好好养着!”
红梅也红了眼眶,拍着女儿的背:“好,好,妈知道英子最懂事。你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给妈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妈以后,就指望你了!”
母亲的心是一块无限延伸的土地,并非住进新的,就要驱逐旧的。它只会因为爱得更多,而变得更加辽阔。
英子骑着车,载着红梅回到店里时,店里没什么客人,吊扇有气无力地转着。
张姐正瘫在椅子上,拿着大蒲扇使劲扇风,看到她们回来,像看到了救星,猛地弹起来:“哎呦我的老天爷!你们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就要累散架了!”她凑近红梅,挤眉弄眼,压低声音暗示红梅别在英子面前说。“怎么样?查了没?啥情况?”她一边问,一边偷偷观察红梅的脸色。
红梅脸上还带着哭过的痕迹,她勉强笑了笑,避开张姐探究的目光,含糊地说:“没事。就是天热,有点中暑。英子不放心,非拉我去查查。”
张姐一听,心里那块大石头“咚”地一声落了地。穷人的肝胆相照里,总掺着一丝怕对方飞黄腾达的私心。 她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拍着胸口:“哎呀!吓死我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但紧接着,一丝微妙的遗憾又爬上心头。这店是稳住了,可红梅……唉。红梅要是真怀不上,常松岂不是要绝后了?那他对红梅还能像现在这么好吗?
英子默默地去倒水。她拿了两只玻璃杯,一只放了茶叶,递给张姐:“张姨,辛苦了,喝点水。”另一杯是白开水,她小心地端给红梅:“妈,你喝这个。”
张姐接过茶杯,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没留意英子给红梅的是白开水。她咂咂嘴:“姨不累!英子,你快复习!”她看着英子,又看看红梅,心里那点因为忙碌和顾客抱怨产生的挫败感,在看到红梅“没事”后,也消散了不少。
三个人坐在店里,一时无话。吊扇吱呀呀地响,门外偶尔有车驶过。
就在这时,一辆红色的奥迪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店门口。那鲜艳的颜色在灰扑扑的街面上格外扎眼。
张姐伸着脖子往外看,嘀咕:“这谁的车?没见过啊?看着挺贵……”
英子眼尖,认出了车牌:“张姨,那是钰姨的车!”
红梅也疑惑:“她的车不是黑色的吗?”
三人齐刷刷望向门口。
车门打开,钰姐下来了。
张姐一看到钰姐,脸上那点笑容瞬间淡了些,心里哼了一声,但还是堆起笑迎出去。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哪怕只是单方面的“情敌”。
“钰姐,你怎么来了?”红梅上前招呼。
英子也乖巧地喊:“钰姨。”
钰姐从后备箱拿出东西:一箱露露,一箱啦哒红枣,还有两个精致的百雀羚护肤品礼盒。
钰姐笑着把礼品袋递过来:“我来看看你们。带了两箱饮料给英子喝,天热。还有两套护肤品,给你们俩的。”她指了指张姐和红梅,“天天在店里熏油烟,该保养保养。”
张姐一听有礼物,还是护肤品,眼睛瞬间亮了,刚才那点不快立刻抛到九霄云外,手脚麻利地接过袋子,脸上笑开了花:“哎呦!钰姐!你来就来嘛,还带什么东西!太客气了!”
女人的虚荣像春天的野草,给点阳光就疯长。只是有人要爱马仕,有人满足于百雀羚。
红梅也推辞:“钰姐,这太破费了!我们用不惯这些,你留着自己用。”
钰姐摆摆手,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不值什么钱。女人嘛,总要对自己好一点。”她说着,打开自己的香奈儿包包,拿出钱包,“红梅,我这两天要回趟南京。小也一个人在家,我想让他来店里吃两天饭,这是伙食费……”
“钰姨!”英子立刻打断她,撅起嘴,“你怎么还给钱啊?我有时候还去你家蹭吃呢!你还给我买披萨,是不是也得让我妈把钱给你啊?”
张姐也赶紧把礼品袋往身后藏了藏,附和道:“就是就是!钰姐你这不就外道了嘛!你这样,这礼物我们可不敢收了!”
钰姐看着她们,无奈地笑了,把钱收回去:“那好吧,就辛苦你们照顾小也了。”
“不辛苦不辛苦!”张姐拍着胸脯,“那皮猴子,跟英子他们几个,不来这吃也得去别处疯!”
红梅也点头:“放心吧钰姐,饿不着他。”
钰姐又说了几句客气话,便告辞了。
张姐拎着礼物,看着那辆红色奥迪开远,啧啧感叹:“看看人家!有钱真好!长得好看,又有钱,还没男人气受!多自在!要男人有什么用?像我们家老刘,除了添堵还能干嘛?”她说着,自己先嘎嘎笑起来。
红梅和英子对视一眼,也忍不住笑了。
县图书馆里,安静得只能听到翻书页和笔尖划纸的声音。
张军穿着那件洗得领口有些松垮的白色短袖t恤,正在整理归还的书籍。
他把那些散落的书籍一一归位,就像在整理自己无法言说的青春。知识能按编号找回位置,而人生的出路,却总在索引之外。
图书馆的书尚有归处,少年的心事却无处安放。他在字里行间寻找黄金屋,却找不到一条通往她心里的路。
周也站在穿衣镜前,已经换了三套衣服。最后,他选了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和深蓝色牛仔裤。
他又对着镜子,用手沾了点水,把前额几缕不听话的头发仔细地理顺。看着镜子里清爽利落的自己,他满意地挑了挑眉。
电话响了。他走过去接起来,语气懒洋洋:“喂?”
“也哥!干嘛呢?”是王强的大嗓门。
“在家。有屁快放。”周也语气不善。
“我今天跟我妈逛街,累死了!家里饭我都吃腻了!中午想去店里吃梅姨做的炸酱面!咱俩一起去呗?我一个人去怪不好意思的!”王强在电话那头嚷嚷。
周也嘴角几不可查地勾了一下,嘴上却嫌弃:“你想吃自己去,拉上我干嘛?”
“哎哟!你不想去拉倒!那我找军哥去!”王强故意激他。
“……舜耕街口集合。”周也说完,干脆地挂了电话。
他对着镜子最后照了一眼,抓起钥匙,飞快地出门了。
周也和推着自行车的王强在街口碰头。
王强还是逛街那身行头,热得满头大汗。周也则一身清爽,表情酷酷的。
“也哥,你可算来了!再不来我都要饿扁了!”王强咋呼着。
周也瞥他一眼,单脚支地:“你自己没腿?非要等我?”
王强凑近他,嘿嘿坏笑:“哟,真不想来啊?那行,您老请回,我自个儿去享受梅姨的手艺了!”说着作势要推车走。
周也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脚却没动。
两人一起骑车到面馆门口。刚支好车,张姐的大嗓门就传了出来:“得!两个貔貅又来了!”
王强第一个窜进去,嘴甜得像抹了蜜:“张姨!梅姨!英子姐!”
周也跟在他后面,慢悠悠走进来,视线在店里扫了一圈,落在英子身上,喉咙里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
英子正在擦桌子,看到他们,笑起来:“你俩约好的?”
周也立刻撇清:“王强非拉我来的。”
王强正在研究墙上的菜单,闻言猛地回头,眼睛瞪得溜圆,指着自己的鼻子,表情夸张:“???”
周也一个眼刀飞过去,王强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委屈巴巴地扁着嘴,用口型对英子说:“他撒谎!”
英子笑着白了周也一眼,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斗起嘴来。张姐和红梅看着这群孩子,脸上带着笑。小小的面馆里,充满了年轻的吵闹声。
吊扇呼呼地转着,吹动着初夏的空气。阳光透过玻璃门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就在这喧闹的、充满生活气息的时刻,面馆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
是常松。他提前回来了。
常松推门而入的瞬间,阳光正好打在他身上。
他回来了,这个带着满身远行风霜的男人,终于驶回了他的港湾。
他不知道,这个看似平常的夏日正午,藏着多少秘密——验血单上的新生命、手机里未读的背叛短信、少年心底疯长的情愫、女人间脆弱的平衡。
生活从来不会提前彩排。它把惊喜和惊吓打包在一起,随机派发给每个努力活着的人。
这就是日子。
一边破碎,一边修补;
一边失去,一边得到。
而所有的支离破碎,
最终都会在这个叫做家的地方,
找到安放的角落。
你看,
阳光正好,吊扇还在转。
而爱你的人,已经到家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