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一直在行驶。
听声响，应该是进了山里。轮胎碾过未化的残雪，发出咯吱的脆响。林间的风在沙沙低啸。远远的，有鸟叫声传来。
车行驶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停下，白川见月被拖出车外，绑在一把椅子上。空气中有灰尘的味道，脚下的地板在嘎吱作响。应该是很久没人用过的山间小屋。
“哗啦”一阵声响，一大桶冰凉的液体从头顶浇下。
是汽油。
……玩的这么大？他原本只是想帮大号猫猫把人送进去而已。
白川见月睁开眼睛抬起头。头套防毒面具的人身上裹着垂到小腿的黑色大衣，身材比之前看到的还要臃肿一点，多了点肚腩。可能是塞了什么东西。
两人都没有开口，只安静对视着。
屋外，荒凉的山上，只有寒风呜咽着掠过，拍打着松动的窗棂，发出阵阵低沉的呻吟。
“呵，还真是冷静啊，黑泽君。”
又换了种声线。还有点耳熟。
白川见月蓦然想到。普通人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绑在陌生的小木屋浇汽油冷醒，面前还站着一个戴防毒面具的诡异的人，应该很有惊悚效果。
啊这……现在重新醒一遍好像来不及了。
于是白川只用平淡的语气说道：“中尾先生是打算烧死我吗？”
中尾一成沉默了会儿，摘下脸上的面具，“为什么知道是我？”
声音还是没有变回本嗓。
白川见月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说道：“你就是像这样模仿我的声音，诱导海江田女士自杀的吧。听浅井女士说，你是像爷爷一样的长辈。不知道她知道爷爷杀害了自己最亲近的朋友会是什么心情。”
“呵呵呵呵呵……”中尾一成低低地笑出了声，“我只是在帮美夕而已。她一直为自己的罪行感到懊悔。我不过小小的帮了她一点忙，让她能用实际行动忏悔自己的罪行，而不至于像一年多以前一样，差点连亚纪都连累。”
“把十岁小女孩经历的一场意外当成罪行，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前法官先生。”
“意外？不，那不是意外。当时春树的脖子上肩上都留有美夕的指印，她却只字不提。”
“那不是很正常吗？你还想指望落水的小女孩有多大的理智？”看来是偏执到没救了。
“比起那些……白川君，你不觉得我现在的声音有点耳熟吗？知道是谁吗？”中尾一成掏出打火机在手里抛了一下。
“不清楚，完全没有印象呢。”
“果然，像你这样的家伙……”中尾一成的表情阴沉起来，走上前一把揪起白川见月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将点起火苗的打火机举到他眼前，“那我来给你一点提示吧。饭沼翔也，被你故意用货车撞死的人。”
“毫无证据就给人定罪，是不是太草率了？以前当正经法官的时候应该不是这么随意流程吧。是年纪太大老糊涂了吗？”
“不，恰恰相反。”中尾一成又松开手，关上打火机，“真由美死后，我才彻底醒悟。最重要的人被无情夺走生命的痛苦，是无论犯人被如何制裁都无法消除的。更何况还有像你这样漠视生命、却还能逃脱法律制裁的人！所以就由我来帮助他们，帮助那些受到侵害却无法制裁恶人的受害者。”
中尾一成的表情似愤怒似痛苦，脸上的皱纹和嘴角还在抽动。
“但实际上，从你做出这样的行为开始，就和杀人犯没什么区别了。”白川见月漠然道，“你看起来很享受啊，中尾先生。随意操控他人的生死，想必很爽快吧。”
“我不否认这一点。”中尾一成不再压抑，绽开森然的笑意，唇角高高扬起，“不过，白川君，你也是这样想的吧。美夕死的时候我就有点怀疑，你是唯一一个有不在场证明的人，而且还专门找警察作证。在温泉山庄的时候也是故意引诱我去调查你，那时候，你身上可一点酒味都没有。
话说回来我倒是想问问，你想对那个警察做什么？他好像相当迷恋你啊。”
白川见月：“……”这倒是属实没想到，话题居然还能拐到恋爱上去。
没等到回答，中尾一成继续说道：“像你这样的人我见过很多，伪装成一副无害的模样，实际上却以玩弄人心为乐。腻了就将人抛弃，甚至能面不改色的杀人。”
白川见月的头顶出现了一堆问号。
这是从哪里得出来的结论？那个跟踪狂？
他眯了一下眼睛，“不，非要说的话，我也许和中尾先生更相似。现在像这样看着你的时候，就像在照镜子一样……”
如果有一天行差踏错，他有可能也会变成这样偏执的模样。真是丑陋的姿态。
“不，我和你不一样！我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维护正义！”说完，中尾一成拿起墙边的汽油往自己头上也浇了一桶。
白川见月：“……”不太想跟老头一起殉情。
“现在！我宣判我的死刑！”中尾一成一边激情演讲一边又点燃打火机。
白川见月静静坐在一旁，悄悄松开了身上的绳子，在打火机被扔到地上的瞬间跳出屋外。
眨眼之间，火舌就顺着地上的易燃液体蔓延开。
“别想逃！白川！你应该跟我一起下地狱！”中尾一成带着满身的烈火追了出来。
……这场景确实有点地狱。
白川见月反手拿起身后还绑在腿上的椅子砸了过去。
“啊！”被砸得摔到地上的人没有在雪地里翻滚灭火，反而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是枪。
这老头命真硬啊。
“砰！”
“砰！”
“砰！”
白川见月借着树干一边遮挡子弹一边往回跑，直到身后再没有枪响和吼声传来。身上被飞溅的子弹和木屑划破了点衣物和头发，脚下的拖鞋也跑掉了。毕竟又是绑架又是枪击，总得意思意思。
又走了十几分钟，山脚下出现了一辆红色雪铁龙。远远的将后面的车甩开了十几米远。
来得好快啊。不过山路上这么开车好像有点危险。
白川见月加快步伐跑了起来。
只穿着单薄的里衣，被浇了一身汽油，还在森林里玩了一把生死追逐。
他很有当受害者的自觉，看见车越来越近，脚下一个踉跄扑倒在雪地里。
这雪还挺软。
趴了一会儿，等大号猫猫跑过来时，他直接抱着吸了好几口。
啊……终于活过来了。
差点被汽油腌入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