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预料中的提问并未落下,只有一片令人心慌的寂静。萩原研二茫然抬头,猝不及防撞进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眸里——平静得像一泓深潭,清晰地映出了自己紧张憔悴、胡子拉碴的脸。
白川见月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温和地穿过寂静:“研酱,你的伤怎么样了?”
太狡猾了……Shiro酱……
萩原研二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狠狠撞上眼眶,鼻尖酸涩如遭重击,视野瞬间被汹涌的雾气吞噬。他猛地低下头,用力眨着眼睛,想逼退蔓延的湿热。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无法掩饰的哽咽:“我没事……一点事都没有……真的!”
他徒劳地重复着,苍白的语言在此刻显得如此贫瘠无力。
“都是些擦伤……很快就好了……多亏了……shiro酱……”
最后几个字几乎被淹没在无法抑制的呜咽里,承载着千言万语也难以言喻的重量。
一只微凉的手忽然抚上他的下巴,轻轻摸了摸。痒痒的。
“有点扎手。”银发青年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是吗?”萩原研二澎湃的情绪瞬间断开,也下意识顺着残留的触感摸过去,“我明天就刮干净。”
白川见月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好像也长胡茬了。”
萩原研二破涕为笑,立刻接过话:“那我帮shiro酱也刮一下。”
这时,医生和护士推门而入,开始进行例行的询问和检查。
“意识清醒,应答准确。恢复情况比预期乐观。”医生笑着收起听诊器。
萩原研二默默站在一旁,嘴唇无声地翕动。视线落在白川见月几乎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上,那句关于手臂永久性损伤、如同最终判决的沉重话语,沉甸甸地压在舌尖,重得无法吐出。
就在这时,银发青年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样,略带疑惑的目光扫了过来。那双赤色眼瞳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清亮,带着初醒的懵懂和一丝探寻。
萩原研二心头一跳,几乎是本能地扯出笑容:“shiro酱……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等你再好一点……”语气轻快得有些刻意。
白川见月闻言,目光微微上移,似乎真的认真思考了片刻。然后,他抬起还能自由活动的左手,指尖摸索着探向头顶,轻轻捻起一缕明显被爆炸热浪燎烧得焦黄卷曲的发梢,“嗯……剪头发吧。”
完全没料到的回答飘进耳朵,萩原研二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诶?”
白川见月捻着那缕糟糕的发丝,认真道:“头发都被烧焦了,味道好奇怪……而且住院的话,长发打理很不方便吧。”
更重要的是,为了处理伤口,他头顶靠近伤处的一小块区域,已经被剃秃了,留下一个突兀的“小岛”。
萩原研二的心口像是被什么又酸又软的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随即又被难以言喻的涩然填满。
他看着病床上几乎动弹不得的人,用如此平静的口吻讨论着这些日常琐事,仿佛只是经历了一场小小的事故,而非刚从生死线上挣扎回来。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最终,萩原研二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嗯。”
毕竟shiro酱一向很爱干净。
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柔:“抱歉,暂时……先忍耐几天,好吗?”
“是的。”一旁的医生适时接口,语气专业而坚决,“伤口初步愈合、情况稳定前,洗头和理发绝对禁止,以防感染风险。”他又详细交代了饮食和活动注意事项,才拿着记录本离开。
萩原研二立刻拿出随身的手账本,将医生的每一条叮嘱都细细记下。
……
傍晚时分,暮色如同一幅巨大的、流淌着橙红与靛紫的油画,在窗外缓缓铺开。
松田阵平带着一身挥之不去的疲惫与风尘,终于结束了工作,匆匆赶到病房。
推开门,他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病床。看到白川见月虽然脸色苍白如新雪,但那双漂亮的赤色眼瞳清亮有神,正低声和萩原研二交谈着,精神头意外地还不错。萩原的脸上也带着久违的笑意。
松田阵平紧绷了一天的精神顿时放松了。他悄悄呼出一口积压在胸腔的浊气,摘下有些歪斜的墨镜,随手塞进胸前的口袋里,也扬起轻松的笑脸,大步走到病床边:
“哟,大英雄,终于醒了啊。看来情况似乎还不错。”
他伸出手,想摸摸白川见月的脑袋。
却听见病床上的人不高兴地嘟囔道:“……一点也不好。”
“伤口很疼?”松田阵平的手顿在半空,顺势落下,改为攥住冰冷的床沿支架。
萩原研二解释道:“shiro酱想剪头发,嫌烧焦的头发味道难闻。”
松田阵平闻言,肩膀一耸,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点戏谑:“哎呀呀,这个愿望嘛……可惜啊,看来是暂时没法实现喽~” 他一边说着,一边自然地将刚才停顿的手轻轻搭上白川的头顶。中指指腹不经意间,正好按到了那块被剃掉的位置。已经新长出了短硬发茬。
指尖传来的奇异触感让松田阵平微微一怔。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又伸出食指好奇地在那片略显扎手的区域摩挲了两下。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忍俊不禁的笑意爬上眉梢。
“阵平酱!” 萩原研二立刻为“惨遭毒手”的银发青年鸣不平,伸手拍开幼驯染那只“作乱”的手。然后,他自己也下意识地、带着安抚意味地摸了摸白川见月的头顶。
“没关系没关系,shiro酱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最可爱的……”
话音未落,他的指尖同样精准地触碰到了那片突兀的短茬地带,掌心下那扎刺的鲜明触感……居然还有点舒服。再联想到松田刚才那憋笑的表情,萩原研二也终于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像是打开了某个闸门,压抑了数日的沉重情绪,在这一个小小的、带着点荒谬的发现中找到了宣泄口。
两人爽朗欢快的笑声交织在一起,在暮色渐沉的病房里回荡,仿佛连日来积压在心底的恐惧、焦虑、悲伤和庆幸,终于在这一刻随着笑声彻底消散,只留下劫后余生的轻松。
唯有躺在病床上的当事人,睁着一双失去光芒的死鱼眼,面无表情地盯着雪白的天花板,仿佛在无声控诉这两个趁机“欺负”病号的“幼稚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