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景光曾经也设想过白川见月恢复正常的那一天，终于会袒露自己情绪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怎样的？本就有一张白皙俊美的脸，笑起来也许像银月生辉那样璀璨。
但切实见到这张脸带着笑意，红色的眼瞳终于映出光芒和自己对视时，诸伏景光乍然慌了神。眼前本该熟悉的人转眼一瞬就变得陌生起来，他在白川见月身上留下的痕迹，全都消失了。
“shiro？”诸伏景光努力镇定，发出的声音还是有些颤抖。
“是。”坐在床上的人笑着回应，瞬间又变得面无表情，“抱歉，果然改变太大吓到你了。”
诸伏景光立刻意识到，感到不安的不只是自己，于是他走到病床前，像以前一样语气温和道：
“确实有点吓到了，突然就传来shiro出车祸的消息。伤口还疼吗？身上还有没有哪里受伤？”
“不，没事。”白川见月停顿了一下，垂下眼说道，“抱歉，给你添麻烦了，在各种方面……”
“我从来没有觉得shiro是麻烦……”诸伏景光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靠近的脚步声。
山崎一郎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进门扶着墙，“诸伏君，太快了！不要在医院走廊里跑……”
被两道目光注视的山崎一郎立马站直身体解释道：“抱歉，我有个和你们年龄差不多的儿子，不小心就啰嗦起来了。”
“没有……”诸伏景光的话又被门外骤然响起的调有些高的少年音打断了。
“确实很啰嗦。你以为自己是个老东西就能仗着……”病房外出现一个金色齐肩头发的少年，穿着高中制服。
“勇太！你去哪里了？我不是让你守着白川君吗？”山崎一郎回过身指责道。
“去厕所啊！吵死了！”
走进病房的高中生脸上画着淡妆，乍一看就是个长相清秀的女孩子，但穿着制服裤子，单手插兜，语气粗暴，以及“勇太”这个名字……是男孩子吧。
山崎一郎看向病床边的两个人，苦笑道：“见笑了，这是我的儿子勇太。两位应该有话要说，我们就先不打扰了。”
病房很快安静下来，诸伏景光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明明早已习惯了shiro的沉默。
“要不你先坐下？”
这还是第一次吧，对话第一句由银发青年开口。
诸伏景光坐到旁边的椅子上，盯着床头柜上的名片。是山崎一郎留的。
必须说点什么……
说话时要看向对方的眼睛。明明这样教给对面的人，现在自己却很难做到。
“shiro是怎么离开家的？”
“从阳台出去的。”
诸伏景光一下站起身，“那可是三楼，太危险了！”
白川见月一副低头挨训的模样：“抱歉”。
其实他更想问shiro是不是恢复记忆了，却一直堵在喉间不敢问。
能恢复正常当然是最大的好事。但是……那段对当事人来说也许称得上不堪的短暂时光，对诸伏景光而言却是与白川见月相处的全部。
要是被否定了……还是会有点难过的。
“shiro，你的记忆恢复了吗？”
“啊，关于这件事……”面露难色的人抬手伸向额头。
诸伏景光连忙上前阻止，却被躲过了，他只好缓缓收回第一次抓空的手。
“头上有伤，别用手碰。”
白川见月也放下了手。
“嗯，谢谢。”
“……”
“……”
沉默再次开始蔓延。
诸伏景光打破了蓦然的寂静，“要是不想说的话，可以直接拒绝。”
“不……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没关系，shiro可以慢慢想。突然发生这么多事情你应该也很混乱吧。”诸伏景光扯了扯嘴角，随即感受到了脸上僵硬的肌肉。这个笑容大概很难看。
今天shiro脸上多了好多表情，明明应该为他高兴。
病床上的人像是松了口气一样发出无声的叹息。
“我去问问医生你什么时候能出院。”
诸伏景光还是逃走了。
……
白川见月的伤并不严重，轻微脑震荡，头骨骨裂，一般来说没有异常很快就能出院了。记忆恢复可能是因为受到了强烈刺激。
诸伏景光去缴费的时候，发现山崎一郎已经全付完了，说是公司有急事需要赶回去，放下一篮草莓和一个信封就带着儿子离开了。
诸伏景光洗好草莓递给病床上的人。
“谢谢，我现在不想吃。”
又被拒绝了。
这不正是诸伏景光一直期盼的事情吗？为什么……完全笑不出来。
“那shiro想吃什么？正好差不多该吃晚饭了。”
“不，我不想吃东西。”
“伤口疼？”
“不是。”
“还是稍微吃一点吧。我去买份粥。”
……
在医院食堂打包了粥和几份小菜，诸伏景光打电话问zero要不要也顺便来一份便当。
“不用，我已经吃过了。”
“好。”
“shiro的情况怎么样？”
“头部受伤，但不严重。最重要的是……shiro恢复正常了。”
“恢复正常是……”
“就是表现的和一般人一模一样，会笑会烦恼，还会拒绝我的接近。”
“听起来是好事，但你的语气可听不出来高兴啊，hiro。”
“也许是……太突然了还没什么心理准备。”
“我发现了一些事情，关于这场车祸——准确来说是关于shiro今天的行为。总之我现在在去医院的路上，到时候告诉你。”
“好。”
回到病房。
白川见月只是看着面前小案上的一堆食物，丝毫没有要吃的意思，诸伏景光担忧道：“还是不想吃？”
“嗯。你先吃饭吧，不用在意我。”
怎么可能不在意啊。
诸伏景光又把刚摊在病床上的东西全部收好，提着便当坐在走廊外面的椅子上开始吃晚饭。
医院的食物味道不怎么好。
也可能是因为他嘴里根本尝不出味道。
……
降谷零刚走出电梯就看见了坐在墙边的熟悉身影，正在一口一口把饭塞进自己嘴里，目光有些涣散地望着地板，连有人靠近都没抬头。
看来shiro的改变让这位第一看护人还一时难以接受。
“hiro，还好吗？”
“啊，zero。来得真快啊。”诸伏景光抬头看见来人，合上便当站起身。
“已经吃好了吗？”
“嗯，没什么胃口。”把便当盒扔进垃圾桶，诸伏景光叹了口气，“shiro也说不想吃呢。说起来，这也是第一次……”
话还没说完，肩膀突然被握住，诸伏景光转头，见到一张紧皱眉头神色严肃的脸。zero很少露出这样的表情。
“那可不太妙啊，shiro中午也什么都没吃。”
诸伏景光连忙询问：“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