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玛罗先生,”管家声音干涩,“昨晚在返回途中遭遇车祸。车辆冲出公路,坠入泰晤士河。救援队今晨打捞完毕,已确认死亡。”
房间顿时陷入死寂。
阿玛罗死了?就这样……死了?
若不是身处敌营,降谷零只怕要当场笑出声来。
但波本的脸上只有恰到好处的震惊,随即转为愤怒。
“怎么回事?是谁干的?”
“初步判断是意外。”管家顿了顿,眼神复杂,“具体情况还在调查中。”
“我去现场。”降谷零立即接话,语气果决,“敢对组织的人出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至于他——”他侧身,示意房内沉默不语的银发青年,“我先带走。”
管家沉默地注视着他,几秒的时间仿佛被拉长。最终,老人缓缓侧身,让出了通道:“……请便。”
没有预想中的激烈周旋,也没有惊心动魄的逃亡戏码。
几乎没费多少周折,降谷零便带着白川见月堂而皇之地离开了这座不久前还戒备森严的宅邸。
晨雾弥漫,将庭院笼罩在一片灰白之中,沉重的雕花铁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将昨夜所有的混乱与不堪一并锁入其中。
坐进驾驶座,降谷零透过后视镜看着那座灰色建筑在雾气中逐渐模糊、远去。
阿玛罗的死太过巧合,巧合得令人不安——但此刻,一切疑虑都可暂时搁置。他成功救出了shiro,这才是最重要的。
芯片的处置、阿玛罗死因的调查,这些都可以延后。
眼下唯一重要的,是尽快将身边从身到心都遭受重创的人,安全地送回东京,送回他本该拥有的、平静温暖的阳光下。
降谷零以最快速度安排好了返回东京的航班。
然而就在起飞前数小时,白川见月毫无征兆地再次发起了高热。
昨晚的药物远比想象中更阴毒。它不像普通的催情剂那样会随着时间消退,反而像某种潜伏极深的毒,发作毫无规律可循。
更让降谷零揪心的是,在药物与精神的双重折磨下,白川开始出现无意识的自残倾向,手臂上出现道道泛着血丝的抓痕。
利用组织在伦敦因阿玛罗之死而陷入的短暂混乱与权力真空,降谷零很快打探到了所需的情报。可探明的真相并未带来半分释然,只有彻骨的寒意与沉甸甸的自责压上心头。
那是组织的秘密实验室流出的试验品。它被设计用于极端强化扭曲受体的感官与情绪体验,初衷是用于某些突破人类忍耐极限的特殊审讯场合……或更为不堪的用途。
但由于其过于危险且不可控的副作用,该药物在数日前已被实验室内部列为“失败品”并终止研发,所有的药物成分资料已被销毁。
副作用清单长得吓人:强烈的生理与心理双重成瘾性、不可逆的渐进性神经损伤、严重的精神紊乱与解离倾向、认知功能进行性障碍,甚至可能导致触觉、听觉、视觉等感官系统的永久性失调或错乱……
而shiro被注入的剂量,远超安全阈值。
这意味着,他好不容易在平静生活中重建起来的精神世界,很可能会被再次拖回崩溃的边缘,甚至坠入更深的黑暗。
谁也无法预料最终会导致什么后果——是感官系统的永久损伤,是难以戒除的药物依赖与渴求,是再也无法修复的精神创伤,还是……更绝望的未来?
……
降谷零以最快速度将白川见月带回了东京,送入了一家保密性极高的私立医院。
然而,最精密的检测也分析不出那药物的具体成分。它就像个狡黠的幽灵,只在人体内肆虐,却在科学仪器前完美隐形——这很符合组织一贯的作风。
“我们从未接触过这种复合成分,现有的常规拮抗剂可能无效。”主治医生的表情凝重,“目前只能尝试支持性治疗,配合镇静方案缓解症状,同时密切观察神经反应。我们需要时间。”
时间——恰恰是降谷零此刻最缺少的东西。
几乎是一回到东京,组织的任务指令已接踵而至。
病床上的银发青年看出了他藏在眉宇间的焦灼。
“zero。”白川见月的声音很轻,带着高烧后的虚弱沙哑,却清晰地落入另一个人耳中,“今天已经很晚了,你先回去吧。”
“可是……”降谷零欲言又止。
他知道shiro向来不喜,甚至可以说是恐惧医院这种弥漫着消毒水与疾病气息的场所。在此刻这种身心俱损、前路未卜的境地下,将shiro独自留在这片冰冷的白色空间里,是何等残忍。
“没关系的。”白川见月勉强弯起眼角,试图展露安抚性的笑容,但那点微薄的笑意仿佛耗尽了他所剩无几的力气,反而衬得脸色更加苍白,“zero该去为‘守护世界和平’努力了,不用一直守在这里。”
“哪有那么夸张……”降谷零的嘴角牵扯出一丝酸涩的笑意,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拧了一下。
视线相触的瞬间,两人不约而同地移开了视线。
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那一夜之后发生了微妙而根本的改变。
两人的对话变得简短。骤然过近又错位的距离让人无所适从。
混杂着愧疚、痛楚与未敢深究的牵绊,在空气里无声流淌。
降谷零的目光又落回银发青年身上。
白川见月望着窗外的沉沉夜色,“明天,我想联系研酱和阵酱他们来陪我,可以吗?”
平静的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如常,让降谷零的心感到一阵闷痛。
他很早以前就知道,shiro最不擅长的,就是向人示弱和求助,尤其是觉得自己会拖累重要的人的时候。
“……嗯。当然。”降谷零沉默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他又补充道,“明天,会有人来医院守卫。我不会让他们打扰你,shiro就当那些人是普通的病人。”
“知道了。谢谢。”白川见月说完,缓缓闭上了双眼。
最终,降谷零还是将银发青年独自留在了那间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VIp病房。
关门离开前,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安静地靠在枕上的人似乎已然入睡。冷白的灯光落在俊美的侧脸上,勾勒出脆弱的轮廓。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一触即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