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关上房门的瞬间,我透过门缝看见他从帆布包里掏出一面青铜镜。镜面布满铜锈,却在灯光下泛着幽蓝的光。邻居大嫂拽着我退到堂屋,低声说:王大爷年轻时在城隍庙当差,见过真东西。
屋里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我慌忙扒着门缝往里看,只见小明不知何时站在了床上,双目翻白,嘴角淌着白沫,正用指甲狠抓自己的脖颈。老王手持桃木剑画符,桌上的半碗鸡血却诡异地凝固成黑色。
拿镇魂铃!老王突然大喊,邻居大叔慌忙从供桌取下一枚铜铃。我这才注意到堂屋墙角供着一尊褪色的土地公,香灰堆里插着半支断香,香头竟还冒着青烟。
铃响的刹那,灯泡滋啦一声爆了,整间屋子陷入黑暗。黑暗中传来布料撕裂的声音,紧接着是老王的怒喝:你阳寿未尽,何苦困在这凶宅!我摸出手机照亮,只见小明歪着头冲我们笑,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泛青的牙床。
老王从怀里掏出一叠黄纸,往空中一撒,那些纸竟无风自动,贴在小明身上化作人形。我这才看清,每张黄纸上都用朱砂画着锁魂咒,而纸人胸口赫然印着一枚暗红色的指印——像是被人掐住脖子时留下的淤血。
说!你到底是谁?老王用剑尖挑起纸人衣襟,露出心口处一道狰狞的伤疤。小明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突然用双手卡住自己脖子,喉间挤出含混的音节:井...井底下...
鸡叫头遍时,小明终于瘫倒在床上,沉沉睡去。老王擦了擦额角的汗,从帆布包掏出三张护身符,递给我们:今晚别睡了,跟我去后山破井。
走在田间小路上,露水打湿了裤脚。老王边走边说:那间偏房本是柴房,五年前村里的李寡妇突然在里头上吊。怪事就怪在,她死前刚跟人定下亲事,男方是邻村的屠户。更怪的是,她吊颈用的麻绳,是从自家井里捞上来的——那口井早枯了十年。
小刚听得发抖,小声问:会不会是屠户害了她?老王摇摇头:屠户第二天就疯了,见人就喊井下有人拉我脚。后来有人下井查看,井底没水,却铺满了碎镜子,每块镜子上都粘着头发丝。
说话间,我们来到后山。月光下,一口布满青苔的古井赫然立在核桃树下。井口结着蛛网,隐约能看见井壁上斑驳的红砖。老王掏出罗盘,指针突然疯狂旋转,最后死死指向井底。
你们看这个。小林突然蹲下,从杂草里捡起一枚银镯子。镯子内侧刻着永结同心四个字,却在字中间断了道缝,像是被利器劈开的。
老王脸色骤变:这是冥婚镯!当年李寡妇出殡时,手腕上的镯子不翼而飞。难道...有人给她配了阴婚?
天快亮时,我们回到邻居家。小明已经醒来,却完全不记得昨晚的事,只是抱着头喊头疼。老王让邻居熬了符水给他喝下,这才开口问:你们昨天打麻将时,有没有注意到屋里有镜子?
我仔细回想,那间偏房确实有面老旧的梳妆台,镜子蒙着灰布。小刚突然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洗牌时我掀开过布,那镜子裂成了七块,跟拼图似的!
老王猛地站起来:七巧镜!这是锁魂阵的引子!有人故意用碎镜摆阵,引李寡妇的魂困在那里。你们仔细想想,带你们去打麻将的人是谁?
我们齐刷刷看向小林。他脸色煞白,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就是看那间屋子空着,想着凑桌麻将...再说那镜子是早就碎了的,跟我没关系啊!
老王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那枚冥婚镯:这镯子是你掉的吧?去年你在城里当电工,是不是接过给冥婚铺镜子的活儿?
小林扑通跪下,浑身发抖:王大爷我错了!那户人家给的钱多,说只要在破屋里摆七巧镜,就能让女鬼跟他们家儿子合葬...我哪知道会害到人啊!
东边泛起鱼肚白时,老王带着我们重返那间偏房。梳妆台的灰布被风吹起一角,露出七块碎镜拼成的菱形。老王点燃三支香,插在镜前:李寡妇,你怨气冲天,本该魂归枉死城,却被人用邪术困在此处。今日我替你拆了这锁魂阵,你且随我去城隍庙销了冤孽,可好?
话音刚落,镜子里突然映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她穿着褪色的红嫁衣,手腕上戴着那枚断镯。小明看见镜中人影,猛地捂住眼睛:就是她!昨晚打麻将时,她就坐在我对面摸牌!
老王掏出鸡血,沿着镜子画了个太极图:冤有头债有主,害你的人已受惩罚,你莫要再纠缠无辜。镜中女人突然伸手触碰镜面,碎镜竟开始簌簌震动,每块镜片上都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血字,像是无数冤魂在哭号。
最后一缕香燃尽时,镜子发出刺耳的碎裂声,七块碎片同时崩裂成粉末。窗外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像是积压多年的怨气终于消散。老王擦了擦汗,对小林说:明日你去李寡妇坟前赔罪,再请个正经法师做场超度法事。若再敢碰邪术,必有报应。
回程的车上,小刚突然指着后视镜惊呼。我回头望去,只见村口的老槐树下,站着个穿红嫁衣的模糊人影,正对着我们的方向缓缓抬手。小林猛地踩下油门,汽车轰鸣着冲出村子,后视镜里的红衣人却始终保持着挥手的姿势,直到消失在晨雾中。
后来听邻居说,那口枯井在我们走后突然涌出清泉,水质甘甜异常。而小林再也没敢回村里,听说他在城里找了份送外卖的工作,每晚都会在床头摆一尊小小的土地公像。
至于小明,他从此再也不碰麻将,甚至连镜子都不愿多照。有次喝酒时他醉了,喃喃自语:你们说,那天晚上她摸过的麻将牌,是不是还留着她的指纹?
八月的热风掠过车窗,我摸出烟盒,却发现里面不知何时多了块碎镜片。镜面上映着半张苍白的脸,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像是在说——这场夜席,你们终究是没吃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