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把最后一个纸箱搬进302室时，窗外的天已经擦黑了。老式居民楼的楼道里没有声控灯，他只能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光摸索，楼梯转角处堆着半人高的旧家具，蒙着厚厚的灰，风从破损的窗户灌进来，卷起纸屑打着旋儿，像谁在暗处轻轻叹气。
“搞定没？我快累死了。”小刚扛着折叠床，喘着粗气撞开房门，“这破地方也太偏了，晚上走路都没个路灯，早知道当初就不贪这房租便宜了。”
小明没接话，只是盯着客厅墙角那团蜷缩的黑影。那是一只猫，通体黑得发亮，只有眼睛是琥珀色的，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像尊凝固的雕像。“哪来的猫？”小明皱起眉，他记得看房时明明仔细检查过，屋里连只蟑螂都没有。
小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乐了：“嗨，估计是附近的野猫吧，看这毛色还挺顺溜，说不定是谁家弃养的。”他放下折叠床，伸手就想去摸猫的脑袋，可手刚伸到半空，那猫突然“喵”了一声，声音尖细得像指甲刮过玻璃，猛地往后一缩，钻进了沙发底下，再也不肯出来。
“这猫还挺怕生。”小刚撇撇嘴，开始收拾行李。老式居民楼的隔音效果差得离谱，楼下邻居看电视的声音、隔壁夫妻吵架的声音，甚至楼顶上不知什么东西拖动的“嘎吱”声，都清晰地传进屋里。小明靠在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渐渐被夜色吞没，心里莫名升起一股寒意——他总觉得，那只黑猫看他的眼神，不像动物，倒像人。
接下来的几天，那只黑猫每天都会准时出现在302室的窗台前。有时它会安静地蹲在那里，盯着屋里的人看；有时它会用爪子挠窗户，发出“沙沙”的声响；有时它还会带来一些奇怪的东西——一只死老鼠、半只腐烂的鸟，甚至一枚生了锈的铜钱。
“这猫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天天送这些破玩意儿。”小刚把铜钱扔到垃圾桶里，不满地抱怨。小明却把铜钱捡了回来，那铜钱边缘磨损严重，正面刻着模糊的花纹，背面是一个“鬼”字，摸上去冰凉刺骨。“这东西不对劲。”小明捏着铜钱，指尖传来一阵刺痛，“咱们还是别惹那只猫了。”
可他们想躲，却已经躲不掉了。
那天晚上，小明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声音是从客厅传来的，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地板，“嗤啦，嗤啦”，缓慢又刺耳。他揉着眼睛走出卧室，借着月光，看到那只黑猫正蹲在客厅中央，嘴里叼着什么东西，在地板上不停地摩擦。
“你在干什么？”小明大喝一声，黑猫猛地抬起头，嘴里的东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那是一只人的耳朵，还在滴着血，耳廓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小明认得那道疤痕，是住在201室的张大爷的，张大爷昨天还跟他们打招呼，说要去乡下探亲。
小明吓得浑身发抖，刚想叫醒小刚，黑猫突然“喵”了一声，声音不再尖细，反而变得低沉沙哑，像个老妇人在说话：“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这是惩罚。”
“你……你会说话？”小明后退一步，后背撞到了墙上，冰凉的触感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
黑猫从地上站起来，身体慢慢变大，毛发褪去，皮肤变成了青灰色，最后竟然变成了一个穿着黑衣的老妇人。她的眼睛还是琥珀色的，只是瞳孔里布满了血丝，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我不是猫，我是守楼人。这座楼里藏着很多秘密，凡是窥探秘密的人，都得死。”
小明这才想起，搬进来之前，中介曾含糊地提过一句，这座楼几十年前发生过一场大火，烧死了很多人，之后就经常有人说看到过奇怪的东西。当时他和小刚只当是谣言，没放在心上，现在想来，哪里是什么谣言，根本就是真的。
“小刚！快醒醒！”小明转身冲向卧室，可推开门的瞬间，他愣住了——小刚躺在床上，脸色惨白，眼睛圆睁着，已经没了呼吸。他的胸口有一道深深的抓痕，鲜血浸透了床单，而那只黑猫（现在应该叫老妇人）正站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把沾血的指甲刀，指甲上还挂着碎肉。
“他昨天晚上偷偷溜进了地下室，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老妇人慢悠悠地说，一步步向小明走近，“你呢？你想知道地下室里有什么吗？”
小明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跑，可门却突然关上了，无论他怎么拉，都拉不开。老妇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指甲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像死神的倒计时。小明靠在门上，看着老妇人越来越近的脸，突然想起了那枚铜钱——他赶紧从口袋里掏出铜钱，朝着老妇人扔了过去。
铜钱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正好砸在老妇人的额头上。老妇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开始冒烟，皮肤迅速溃烂，又变回了黑猫的模样，跌落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小明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可小刚冰冷的尸体和地上黑猫的尸体，都在告诉他，这不是梦。他挣扎着站起来，走到黑猫的尸体旁，发现黑猫的肚子上有一个伤口，伤口里藏着一张纸。
他颤抖着把纸拿出来，纸上是用鲜血写的字：“下一个，是你。”
小明再也不敢待在302室，他连行李都没敢拿，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居民楼。外面的天已经亮了，可阳光照在他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座老旧的居民楼，只见三楼的窗台上，又蹲着一只黑猫，琥珀色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
野猫的到来（续）
小明跌跌撞撞冲出居民楼时，晨光正贴着柏油路蔓延，可那暖金色的光落在他身上，却像裹了层冰。他不敢回头，脚掌被路边的碎石子硌得生疼，直到跑过三条街，撞见早点摊蒸腾的热气，才扶着电线杆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呕出酸水——胃里空荡荡的，只有胆汁灼烧喉咙的痛感，混着昨晚那只人耳的血腥气，在鼻尖挥之不去。
“小伙子，你没事吧？脸怎么白成这样？”卖豆浆的阿姨递来一杯热饮，眼神里满是担忧。小明接过杯子，指尖的颤抖却停不下来，他想开口说点什么，可一想到小刚圆睁的双眼、张大爷带疤的耳朵，还有老妇人溃烂的皮肤，喉咙就像被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攥着那杯没喝的豆浆，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中介打来的电话，他直接按了挂断；微信里弹出同事的消息，问他怎么没来上班，他也只回了句“家里有事”。他像个游魂，不知道该去哪——回302室是绝不可能的，可除了那里，他在这座城市里再没有别的落脚处。
走到正午，太阳晒得人发晕，小明才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下。他掏出那枚从黑猫尸体旁捡回的铜钱（昨晚慌乱中竟忘了扔掉），铜钱依旧冰凉，背面的“鬼”字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他突然想起中介提过的那场大火，掏出手机搜索“红旗街老居民楼火灾”，屏幕上跳出的旧新闻让他浑身发冷。
新闻里说，三十年前，那座楼的地下室曾是个私人诊所，诊所医生为了掩盖医疗事故，放火烧了地下室，不仅烧死了患者，还连累楼上三家住户葬身火海。其中有个姓周的老妇人，儿子在火灾中被活活烧死，她自己也被大火毁了容，之后就消失了，有人说她疯了，有人说她跳河自尽了，可没人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
“周老妇人……守楼人……”小明喃喃自语，突然想起昨晚老妇人的脸——虽然溃烂变形，可眉眼间的轮廓，竟和新闻里那张模糊的老妇人照片有几分相似。难道她当年没死，而是变成了“守楼人”，靠着某种邪术附在了猫身上？
就在这时，一阵“喵”声传来。小明猛地抬头，只见不远处的灌木丛里，蹲着一只黑猫，琥珀色的眼睛正盯着他，和302室那只一模一样。他吓得瞬间站起来，手里的铜钱“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黑猫慢慢走过来，用爪子碰了碰铜钱，然后抬头看着小明，嘴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声，像是在指引他什么。
小明的心跳得飞快，可不知为何，他竟没有转身逃跑。他捡起铜钱，跟着黑猫往前走——黑猫走得很慢，专挑偏僻的小巷，最后停在一处废弃的仓库前。仓库的铁门锈迹斑斑，门上贴着一张泛黄的封条，封条上的字迹模糊，只能看清“禁止入内”四个字。
黑猫用爪子挠了挠铁门，然后回头看着小明，琥珀色的眼睛里似乎藏着恳求。小明深吸一口气，伸手推开铁门，“吱呀”一声，铁门发出刺耳的声响，灰尘从门楣上落下，呛得他直咳嗽。
仓库里一片漆黑，只有头顶的破洞漏进几缕阳光，照亮了满地的杂物——破旧的桌椅、生锈的医疗器械，还有几个盖着白布的架子，像停尸床一样整齐排列着。小明握着铜钱，一步步往里走，脚下不时踢到玻璃碎片，发出“咔嚓”的声响。
走到仓库深处，黑猫突然停下，对着一个盖着白布的架子“喵”了一声。小明鼓起勇气，伸手掀开白布——架子上躺着一个小男孩的尸体，大约七八岁，穿着三十年前流行的蓝色校服，皮肤早已干瘪，可脸上却没有任何腐烂的痕迹，像是只是睡着了。男孩的手里，紧紧攥着一枚铜钱，和小明手里的一模一样。
“这是……周老妇人的儿子？”小明的声音发颤。就在这时，仓库的门突然关上，黑暗中传来老妇人的声音，沙哑又悲伤：“他不该死的，是那个医生害了他……我守着这座楼，守了三十年，就是为了等那个医生回来，替我儿子报仇……”
“可你已经杀了张大爷和小刚！他们是无辜的！”小明喊道。
“无辜？”老妇人的声音变得尖锐，“张大爷当年是诊所的护士，他亲眼看着医生放的火，却什么也没说！小刚昨晚进了地下室，看到了我藏在那里的医生的骨头，他也该闭嘴！”
黑暗中，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慢慢靠近，正是周老妇人的脸——这次她没有变成猫，脸上的烧伤疤痕狰狞可怖，可眼睛里却满是泪水。“我知道我错了，可我没办法……我儿子的魂被困在这里，只有找到那个医生的后人，让他偿命，我儿子才能安息……”
小明突然想起什么，他掏出手机，翻出之前中介发的房屋信息——那座老居民楼的现任房东，姓刘，而三十年前那个纵火的医生，也姓刘。“你说的医生的后人，是现在的房东？”
老妇人点点头，声音里带着恳求：“他明天会来收房租，我想让他去地下室，看看他父亲的骨头，看看我儿子的尸体……我不会伤害他，我只是想让他知道，他父亲当年做了什么坏事……”
小明看着老妇人的眼睛，又看了看架子上的小男孩，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老妇人的做法不对，可她的悲伤和执念，又让他无法狠心拒绝。“好，我帮你。”小明说，“但你要答应我，看完之后，你就带着你儿子的魂离开这里，不要再伤害任何人了。”
老妇人哭着点头，身影慢慢消失在黑暗中，只有那只黑猫还蹲在小明脚边，轻轻蹭着他的裤腿。
第二天下午，房东果然来了。小明按照约定，以“地下室有漏水”为由，带着房东下了地下室。地下室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霉味，角落里堆着一堆白骨，正是当年那个医生的。
“这是什么？！”房东吓得脸色惨白，连连后退。就在这时，周老妇人的身影出现了，她抱着儿子的尸体，站在白骨旁，声音平静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刘医生，三十年了，你终于来看你父亲了。你知道吗？我儿子当年才八岁，他只是感冒，却被你父亲治死了，还被一把火烧成了灰……”
房东瘫坐在地上，浑身发抖，嘴里不停说着“对不起”。他从小就知道父亲当年做了错事，却没想到真相这么残忍。他对着周老妇人的儿子磕了三个头，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喂，警察吗？我要自首，我父亲三十年前犯了纵火杀人罪……”
警察来的时候，周老妇人已经不见了，只有那只黑猫蹲在地下室的窗口，看着外面的天空。小明知道，她带着儿子的魂离开了，去了该去的地方。
后来，警察根据房东的供述，找到了当年的证据，为三十年前的火灾案翻了案。那座老居民楼被政府征用，改造成了社区活动中心，再也没有人说过那里闹鬼。
小明也搬离了那座楼，换了新的住处，找了新的工作。只是偶尔，他会在窗边看到一只黑猫，琥珀色的眼睛，安静地蹲在那里，看他一会儿，然后慢慢消失。
他知道，那是周老妇人在向他道谢，也是在告诉他，所有的执念和仇恨，最终都会被原谅和放下，就像清晨的阳光，总会驱散夜晚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