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已经下了三天,黏腻的湿气顺着窗缝钻进出租屋,在墙纸上洇出一片片灰黑色的水痕,像某种蔓延的霉斑。小明把最后一口泡面汤吸进嘴里,塑料叉子在碗底划出刺耳的声响,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电子钟,红色的数字正跳动着00:17。
“还没睡?”小刚的声音从隔壁床铺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他翻了个身,床垫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你今晚翻来覆去的,床板快被你摇散架了。”
小明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指尖摸到枕头下的手机,屏幕亮起时映出他眼下的青黑:“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睡不着。”这间老式公寓是他们合租的第三个月,搬进来那天房东特意叮嘱过,晚上听到任何声音都别开门,当时两人只当是老人的怪癖,现在想起那布满皱纹的脸,后背忽然泛起一阵凉意。
凌晨三点,小明终于有了睡意。半梦半醒间,他感觉有人坐在自己床边,冰凉的呼吸扫过脖颈。他想睁眼,眼皮却重得像灌了铅,四肢也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那股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黑暗中似乎有双眼睛在盯着他,带着一种潮湿的、腐烂的气息,他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类似旧书发霉的味道。
“救……”他想喊小刚,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这时,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踝,指甲尖几乎要嵌进皮肤里。他猛地挣扎起来,身体却像被钉在床垫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床边的黑影缓缓低下头,一缕湿漉漉的黑发垂落到他脸上。
“咚——”
一声闷响将小明拽回现实,他浑身冷汗地坐起来,发现自己的脚踝上确实有几道淡红色的指痕。隔壁床的小刚正趴在地上,额角磕在床头柜上,渗出血珠。
“你怎么了?”小明连忙爬过去扶他,小刚的身体烫得吓人,眼神涣散地盯着天花板,嘴里喃喃着:“水……好多水……”
接下来的几天,小刚变得越来越奇怪。他总是在半夜惊醒,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直到天快亮才躺下。白天他眼神呆滞,说话颠三倒四,常常盯着墙角自言自语,有时还会突然对着空气道歉,说“对不起,我不该碰你的东西”。
小明发现,小刚的后颈上多了个青黑色的印记,像朵被踩烂的花。他想拉着小刚去医院,可每次提到“医院”两个字,小刚就会突然暴怒,眼睛里布满血丝,嘶吼着:“别碰我!它会不高兴的!”
第七天夜里,小明被一阵奇怪的歌声吵醒。那声音尖细又沙哑,像是用指甲刮过玻璃,仔细听却能分辨出是首童谣。他借着手机屏幕的光看向小刚的床铺,只见小刚正坐在床边,背对着他,身体随着歌声前后摇晃。
“小刚?”小明试探着喊了一声,对方没回应。他壮着胆子走过去,刚要拍小刚的肩膀,对方却猛地转过头来——那根本不是小刚的脸。
那张脸惨白浮肿,嘴唇乌青,左眼的位置是个黑洞洞的窟窿,里面渗出淡黄色的粘液。它对着小明咧开嘴笑,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嘴角一直咧到耳根:“你也想陪我玩吗?”
小明吓得跌坐在地,手机摔在地上屏幕碎裂,房间瞬间陷入黑暗。他摸索着想要爬回自己的床,却被一只手抓住了手腕。那只手冰冷刺骨,指甲缝里还沾着黑色的淤泥。
“它说……要找个新的替身。”小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却带着不属于他的阴柔,“你看,你的床底下……”
小明僵硬地低下头,借着窗外偶尔闪过的闪电,他看见床底下伸出无数只苍白的手,正缓缓抓向他的脚踝。那些手的主人,都长着和刚才那张脸一样的窟窿眼。
他想起搬进来那天,在衣柜深处发现的那个落满灰尘的木盒。里面装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穿着民国时期的学生装,左眼处贴着一块黑布。盒子底下还有本日记,最后一页写着:“民国二十三年,七月十五,他们把我推进了井里,水好冷……”
歌声越来越响,小明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剥离。他看见小刚(或者说占据小刚身体的那个东西)正对着他笑,后颈的青黑色印记像活过来一样,慢慢爬上他的脖颈。
“你逃不掉的……”
第二天早上,房东打开房门时,看到两个年轻人并排躺在床上,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他们的后颈上,都有一朵青黑色的花。衣柜深处的木盒敞开着,里面的照片上,女人左眼的黑布不知被谁揭开了,露出一个黑洞洞的窟窿。
雨还在下,墙纸上的水痕又蔓延了几分,像无数只正在爬行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