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在爷爷的老樟木箱底翻出那只葫芦时,刚入秋的风正卷着枯叶撞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有人在门外踮脚偷听。
葫芦比他的拳头稍大,表皮不是常见的黄褐色,而是透着种暗沉的红,像凝固了很久的血。表面没刻任何花纹,却摸得人指尖发紧——不是光滑的,而是隐隐有些凸起,像皮下埋着细小的东西在动。“这玩意儿看着邪门,赶紧放回去。”小刚凑过来瞅了一眼,往后缩了缩手,他总觉得那葫芦的红皮底下,有东西在跟着自己的视线转。
小明却没听。爷爷走前只说这箱子里的东西别动,可没说不能看。他把葫芦举到阳光下,想看清那些凸起是什么,却发现阳光照在葫芦上,竟没透出一点光,反而让表皮的红更暗了,像吸走了周围的暖意。当天晚上,小明把葫芦放在床头柜上,半夜里总听见“咕嘟”声,像有人在耳边喝汤。他猛地睁开眼,看见葫芦的口沿处,正慢慢渗出来一点暗红的液体,滴在床单上,没等扩散开,就凭空消失了,只留下个浅褐色的印子,像干涸的血迹。
第二天一早,小明把这事告诉小刚,还掀开床单给人看那印子。小刚盯着印子看了半天,突然拽着他往村西头跑——村西头的王奶奶懂些老门道,小时候他俩被野狗咬了,都是王奶奶用草药敷好的。王奶奶接过葫芦,指尖刚碰到表皮就猛地缩回去,脸色瞬间白了:“这是‘血养葫芦’,你们从哪儿弄来的?”
原来,几十年前村里有个姓赵的货郎,走南闯北时得了个偏方,说用活物的血养葫芦,等葫芦红透了,里面就能长出“活魂”,能替人挡灾续命。可那货郎养到一半,突然在一个夜里暴毙了,死时手里还攥着这葫芦,嘴角全是血。后来这葫芦就没了踪影,没人想到会在小明爷爷的箱子里。“赶紧扔了!这东西养的不是魂,是饿鬼!”王奶奶说着就要把葫芦扔出去,小明却一把抢了回来——他想起爷爷走前总咳嗽,夜里常说“要是能多活两年就好了”,要是这葫芦真能续命,说不定能帮爷爷。
从那天起,小明偷偷养起了这葫芦。他按照王奶奶没说完的话,每天往葫芦口倒一点自己的血——刚开始是指尖扎破挤两滴,后来葫芦好像越来越饿,渗出来的暗红液体变多了,他不得不从胳膊上抽血。小刚发现时,小明的胳膊上已经满是针眼,脸色白得像纸。“你疯了?这葫芦是在吸你的血!”小刚想把葫芦砸了,小明却死死抱住,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再等等,等它养出活魂,就能救爷爷了!”
可爷爷没等到那一天。就在小明给葫芦喂了第七天血的晚上,爷爷在睡梦里没了呼吸。更诡异的是,爷爷的手腕上,有个细小的牙印,像被什么小东西咬过,伤口处的血也是暗褐色的,和葫芦表皮的颜色一模一样。小明抱着葫芦坐在灵堂里,夜里听见葫芦里传来“咚咚”声,像心跳。他把葫芦贴在耳边,竟听见一个细细的声音在说:“还不够……还要更多血……”
第二天,村里开始出怪事。先是李叔家的鸡一夜之间全死了,死鸡的脖子上都有个小洞,血被吸得干干净净;接着是张婶家的狗,早上发现时已经硬了,嘴角挂着暗红的血,旁边的地上,有几滴和葫芦渗出来一样的液体。小刚找到小明时,他正坐在门槛上,手里攥着葫芦,葫芦的红皮更亮了,表面的凸起也更明显了,甚至能看清那是细小的手指印——像有个小东西在里面扒着葫芦壁想出来。“是葫芦干的!它吸完你的血,开始吸村里的活物了!”小刚想抢葫芦,小明却突然抬起头,眼睛里没有一点光,声音发飘:“它说……只要再吸一个人的血,就能让爷爷活过来……”
小刚吓得浑身发冷。他想起王奶奶说过,血养葫芦一旦开始吸活物的血,就会越来越饿,最后会把养它的人也吃掉。当天晚上,小刚偷偷溜进小明家,想把葫芦偷走扔掉,却看见小明正坐在床边,把胳膊凑到葫芦口——葫芦的口沿处,竟长出了一圈细小的尖牙,正一点点咬进小明的胳膊里,暗红的血顺着葫芦壁往下流,葫芦里的“咚咚”声越来越响,像在欢呼。
“小明!住手!”小刚冲过去推开小明,一把抢过葫芦,转身就往村后的山上去。王奶奶说过,只有把血养葫芦埋在老槐树下,用糯米和朱砂裹住,才能镇住里面的东西。可没等他跑到老槐树,葫芦突然在手里动了起来,里面的“咚咚”声变成了抓挠声,好像有东西要破壳而出。小刚咬着牙往前跑,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小明的声音,却不是平时的语气,而是又细又尖,像个小孩:“把葫芦还给我……那是我的命……”
小刚回头,看见小明正站在月光下,眼睛是暗红色的,胳膊上的伤口还在流血,顺着指尖滴在地上,画出一道血痕,慢慢往葫芦的方向延伸。“你不是小明!”小刚往后退,手里的葫芦突然变得滚烫,表皮的红开始往下淌,像融化的血。他猛地把葫芦往老槐树下一摔,葫芦“啪”地裂开,里面涌出一股暗红的液体,液体里,竟裹着一个小小的人影——只有巴掌大,浑身是血,看不清脸,手里还攥着一根细小的头发,正是小明爷爷的。
“是货郎的魂!”王奶奶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手里拿着一把糯米,往那团液体上一撒,液体立刻发出“滋滋”声,冒出白烟。“他当年没养好葫芦,自己的魂被吸进去了,现在想借着小明的血和爷爷的命,重新活过来!”那团液体在糯米的作用下慢慢缩小,里面的小人影发出凄厉的叫声,最后变成了一滩黑灰。
小明清醒过来时,躺在自家的床上,胳膊上的伤口已经结了痂。他看着床边的小刚,还有地上那滩黑灰,突然想起爷爷生前说过的话:“有些东西,看着能救人,其实是在索命。”
后来,村里再也没出过怪事。小明和小刚把那滩黑灰埋在了老槐树下,还在上面种了棵向日葵。只是每当向日葵开花时,花盘总是朝着爷爷的坟方向,而风一吹过老槐树,总会传来“咕嘟”声,像有人在叹气,又像有什么东西,还在等着下一个送上门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