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岭是藏在群山褶皱里的老村,村口那棵三人合抱的老槐树歪歪扭扭,枝桠上挂着些说不清年代的红布条,风一吹就像招魂的幡。小明和小刚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刚高考结束,闲得发慌,听村里老人说后山废弃的林场藏着“不干净”的东西,俩半大小子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当下就约着趁夜探个究竟。
出发时已是黄昏,夕阳把山路染得通红,像泼了层血。小刚背着登山包,里面塞了手电筒、打火机、矿泉水,还有半袋压缩饼干,拍着胸脯跟小明说:“都是老人瞎编的,无非是怕小孩乱跑掉下山崖,今晚咱就戳破这谣言。”小明心里有点发怵,他爷爷上周还拉着他说,三十年前林场有个护林员离奇失踪,有人见过他半夜在山路上飘着,脸白得像纸。但架不住小刚撺掇,还是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山路比想象中难走,碎石子硌得脚生疼,两边的灌木丛长得比人还高,叶子刮在身上沙沙响,像有人在背后摩挲。刚进山时还能听到几声鸟叫,越往里走越安静,连虫鸣都消失了,只有俩人间或的脚步声和呼吸声。不知走了多久,雾气突然涌了上来,白蒙蒙的一片,能见度不足三米,手电筒的光穿进去,很快就被雾气吞了,连影子都照不出来。
“不对劲啊,”小刚停下脚步,声音有点发颤,“这雾来得太怪了,刚才还好好的。”
小明攥紧了衣角,手心全是汗:“要不咱回去吧,我总觉得有人在看咱们。”
“怕啥?”小刚强装镇定,“再走会儿,说不定林场就在前面了,到了拍几张照片就走。”
就在这时,雾气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咯吱”声,像是有人在踩枯树枝。俩人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手电筒四处乱照,却什么都没看到。那声音越来越近,带着一种拖沓的节奏,像是有人拖着一条腿在走路。
“谁?”小刚大着嗓子喊了一声,声音在山谷里回荡,却没人回应。
小明突然指着前方,嘴唇哆嗦着:“你看……那是什么?”
雾气中,隐约浮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就站在十几米外的路边。那人影很高,瘦得像根竹竿,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一动不动地站着,像是在等他们。因为雾气太浓,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一个黑乎乎的轮廓。
“是护林员吗?”小刚嘀咕着,“这么晚了怎么会有人在这里?”
他试着又喊了一声:“大叔,你是在这里护林的吗?我们是山下黑风岭的,迷路了。”
那人影依旧没动,也没出声,只是保持着那个姿势。
就在俩人为难要不要上前时,那人影突然动了。它没有往前走,而是慢慢抬起了胳膊,指向他们身后的方向。动作僵硬得像是提线木偶,胳膊抬到一半时,还发出了“咔嚓”一声,像是骨头断了的声音。
“它让我们往回走?”小明疑惑地说。
小刚皱着眉:“不对劲,哪有人这么指路的?而且它为什么不说话?”
他壮着胆子往前迈了两步,想看得更清楚些。就在这时,一阵风刮过,雾气暂时散了些,那人影的脸露了出来。小明和小刚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吓得腿都软了。
那张脸惨白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眼睛是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没有眼白,也没有瞳孔,嘴角却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像是在笑。更吓人的是,它的脖子以一个不可能的角度歪着,像是被人硬生生拧断过。
“鬼!”小刚尖叫一声,转身就跑。
小明也反应过来,跟着他拼命往前冲,背后的“咯吱”声和“咔嚓”声越来越近,像是那东西在跟着他们。雾气越来越浓,他们根本分不清方向,只能凭着感觉瞎跑,脚下的碎石子滑得厉害,好几次都差点摔倒。
不知跑了多久,他们突然撞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抬头一看,竟是一间破旧的木屋,应该就是林场的护林员小屋。木屋的门虚掩着,里面黑漆漆的,透着一股霉味和淡淡的血腥味。
“快进去!”小刚推开门,拉着小明躲了进去,反手就把门死死顶住。
俩人靠着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狂跳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手电筒的光在小屋里扫了一圈,屋里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木板床、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桌子上放着一个生锈的搪瓷缸,还有一本翻开的日志本。
小明颤抖着拿起日志本,借着灯光看了起来。日志的主人叫老陈,就是三十年前失踪的那个护林员。日志里记录着他每天的工作,直到最后一页,字迹变得潦草而疯狂:
“雾太大了,出不去了……它来了,穿着蓝布褂子,脖子歪着……它在找东西,找它的眼睛……”
“它不是人,是山鬼……它抓了我同事,我看到他的眼睛被挖走了……”
“我躲在床底下,它就在外面走,咯吱,咯吱……它知道我在这里……”
最后一行字只写了一半,笔画凌乱,像是突然被打断了。
小明吓得手一哆嗦,日志本掉在了地上。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节奏缓慢而沉重,像是用骨头在敲。
“谁……谁啊?”小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门外没有回应,敲门声还在继续,越来越响,门板都在微微晃动。
小明突然想起日志里的话,它在找它的眼睛。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它是冲我们来的,”小明压低声音说,“它要挖我们的眼睛!”
小刚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四处看了看,发现墙角有个通风口,很小,但勉强能钻一个人。“快,从这里走!”他说着,就想去搬椅子砸通风口。
可就在这时,敲门声突然停了。门外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连风声都没有了。
小明和小刚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过了一会儿,他们听到门外传来了轻微的“吱呀”声,像是有人在推门。但门是从里面顶住的,应该推不开才对。
可那“吱呀”声越来越大,门板开始慢慢向内凹陷,像是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外面推。突然,“咔嚓”一声,门板上的木头裂开了一道缝,一只惨白的手从缝里伸了进来,指甲又尖又长,泛着青黑色的光。
“啊!”小刚尖叫着,拿起身边的搪瓷缸砸了过去。
搪瓷缸砸在那只手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那只手缩了回去。但很快,更多的裂缝出现在门板上,越来越多的惨白的手伸了进来,抓挠着,撕扯着,木头碎裂的声音刺耳至极。
“快砸通风口!”小明大喊着,和小刚一起搬起椅子,用力砸向墙角的通风口。
“哐当”一声,通风口的铁栅栏被砸断了。小刚先钻了出去,小明紧随其后。刚一落地,就听到身后的木屋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应该是门板被撞碎了。
他们不敢回头,拼命地往前跑,雾气似乎比之前更浓了,脚下的路越来越滑。小明跑着跑着,突然感觉脚下一空,身体往下坠去——他掉进了一个土坑!
小刚连忙停下脚步,伸手去拉他:“小明,抓住我!”
小明紧紧抓住小刚的手,就在这时,他看到雾气从土坑四周涌了过来,那个穿蓝布褂子的人影就站在坑边,低着头,黑洞洞的眼睛盯着他,嘴角依旧是那诡异的笑容。
“它……它在上面!”小明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往上爬。
小刚也使出了全身力气,终于把小明拉了上来。俩人顾不上喘气,继续往前跑,不知跑了多久,终于看到了前方隐约的灯光——那是村口的方向!
他们像是看到了救星,拼尽全力冲了过去。直到跑进村子,看到熟悉的房屋和路灯,才敢停下脚步。回头望去,黑风岭的方向依旧被浓浓的雾气笼罩着,那诡异的“咯吱”声再也听不到了。
俩人瘫坐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浑身都被汗水和雾气打湿了,脸色惨白。村里的狗被他们惊动,此起彼伏地叫着。
第二天,小明和小刚都发了高烧,躺在床上昏睡了三天。醒来后,他们再也不敢提去后山林场的事。而黑风岭的雾气,依旧每天黄昏准时升起,笼罩着那片废弃的林场,像是在守护着某个恐怖的秘密。
后来,村里的老人说,那山鬼原本是几十年前的一个土匪,被人追杀时躲进了后山,被同伙背叛,挖去了眼睛,拧断了脖子,抛尸在林场里。它的怨气不散,化作山鬼,一直留在那里,寻找着能替代它眼睛的东西。
而小明和小刚,是为数不多能从它手里逃出来的人。只是从那以后,每到雾天,俩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歪脖子的黑影,还有那双黑洞洞的眼睛,后背瞬间就会冒出一层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