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了——?”
屠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王烁脸上那抹诡异的笑容,抵在他后脑的枪口又用力往前顶了顶,坚硬的金属几乎要嵌进头骨。“老子看你他妈是活腻了!”他听不懂王烁在说什么,但那嘲弄的语气彻底点燃了他的暴戾。
“砰!”他又开了一枪,子弹擦着王烁的耳畔飞过,将对面墙壁上挂着一面园区规章镜框打得粉碎,玻璃碴子四溅。“把东西交出来!你从电脑里偷了什么?!”
王烁甚至没有眨眼,他只是缓缓抬起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武器,但指尖却在无人注意的角度微微蜷缩,感受着藏在袖口内侧的一个微小硬物——那枚存储着核心数据的吊坠已经被他悄然取下,扣在了掌心。冰凉的触感让他因高度紧张而沸腾的血液略微冷静。
“屠夫主管,”王烁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与周遭的混乱和屠夫的狂躁形成鲜明对比,“你确定现在最要紧的是审问我?而不是去看看园区的安防系统还剩下多少?”
屠夫一愣,随即更加恼怒:“你他妈少给老子转移话题!”
就在这时,走廊外传来更加嘈杂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几名屠夫手下的武装分子冲了进来,枪口齐刷刷指向王烁。
“头儿!外面…外面乱套了!”一个手下气喘吁吁地报告,脸上带着惊疑不定,“好多地方的监控黑屏了!通讯器里全是杂音!还有…还有几道电子门不受控制地自己开关!”
屠夫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猛地看向王烁那台依旧亮着屏幕、但布满乱码和警告提示的电脑,又回想起刚才那瞬间异常的灯光闪烁和此刻门外传来的混乱。
“是你搞的鬼?!”他一把揪住王烁的衣领,几乎将他提离地面。
王烁任由他抓着,嘴角甚至扯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我说了,晚了。你们的技术团队,现在恐怕正忙着救火呢。至于我偷了什么……”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屠夫和他手下那些惊疑不定的面孔,“是一些能让你们,还有你们背后的宋先生,一起万劫不复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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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屏蔽密室内已是一片狼藉。
主屏幕大部分区域漆黑,仅存的几个小窗口也闪烁着不稳定的图像。技术员们徒劳地重启着系统,呼喊声、咒骂声、设备报警声混杂在一起。
“核心交换机无法连接!硬件可能烧了!”
“‘天使’数据库连接彻底中断!备用服务器阵列无响应!”
“园区安防平台离线超过百分之八十!我们成了瞎子!”
影蛇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合金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他根本不在乎自己能不能逃,他就是要拉我们所有人陪葬!”
玄龟没有理会下属的失态,他死死盯着唯一还能显示部分日志记录的副屏,上面快速滚动着系统崩溃前最后捕捉到的数据流分析报告。他的脸色越来越白,不是因为失败,而是因为报告中揭示的一个可怕事实。
“影蛇,”玄龟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调取安防系统崩溃前三十秒的异常访问记录,重点排查……我们埋在系统深处的、那几个连苏奇督都不知道的隐蔽后门。”
影蛇一怔:“玄龟先生,现在当务之急不是应该……”
“去查!”玄龟猛地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
影蛇不敢再多言,立刻扑到一台尚能部分操作的终端前,双手飞快操作。几分钟后,他的动作慢了下来,额头再次渗出细密的冷汗,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怎么样?”玄龟走到他身后,声音压得很低。
影蛇抬起头,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开口:“……三号、七号,还有……‘水鬼’通道。在系统被逻辑炸弹覆盖前的最后一波数据冲击中,这三个最高权限的隐蔽后门……被、被强制激活了,并且……留下了明显的、非我方授权的访问痕迹。”
玄龟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这样才能支撑住身体。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这些后门,是宋先生集团为了在必要时能完全控制甚至瘫痪园区,或者执行一些极度隐秘任务而预留的,是其权力的终极保障之一,也是绝对不能暴露的底牌。如今,不仅暴露了,而且是在这种无法挽回的崩溃中被激活,留下了无法抹去的痕迹。
“他……他是怎么知道这些后门的?”影蛇的声音带着恐惧,“这些通道的密钥和位置,只有老板和您……”
玄龟猛地睁开眼,眼神锐利如刀,扫过在场每一个看似忙碌、实则竖着耳朵的技术员。“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立刻尝试物理切断这些后门的所有连接!不能留下任何可以被追踪的活口!另外……”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冰冷,“这件事,仅限于这个房间的人知道。如果有任何风声泄露出去……后果你们清楚。”
技术员们噤若寒蝉,纷纷低下头,但彼此交换的眼神中却充满了猜疑和恐惧。老板的底牌被一个外人利用了?是内部出了叛徒,还是对方的技术已经可怕到这种程度?
玄龟走到通讯器前,试图联系宋先生,但线路里只有忙音。网络的全面瘫痪,连他们最机密的通讯渠道也未能幸免。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和危机感,攫住了这位一向冷静的技术负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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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区宿舍走廊。
混乱在加剧。失去了中央监控和统一指挥,园区的守卫系统陷入了半瘫痪状态。一些区域的电子门锁失效,关押“猪仔”的囚室区域传来了骚动和哭喊;原本应该巡逻的守卫因为通讯中断而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更有人趁乱抢夺物资,零星的火并声开始响起。
屠夫揪着王烁的衣领,将他粗暴地拖出宿舍,手下的人紧张地围在四周,枪口对外,警惕着可能来自任何方向的危险。
“妈的!这到底怎么回事!”屠夫看着走廊尽头一闪一灭的应急灯和远处传来的枪声,烦躁地吼道。他并不擅长处理这种系统性的混乱,他更习惯用直接的暴力解决问题。
王烁被他拽得一个趔趄,但眼神却飞快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混乱,是他最好的掩护。
“屠夫主管,”王烁再次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屠夫耳中,“你还没明白吗?宋先生和技术团队,他们已经控制不住局面了。园区完了。”
“放屁!”屠夫怒吼,但底气却不如之前那么足。
“想想看,”王烁继续低声说道,如同魔鬼的低语,“为什么偏偏在我拿到关键证据的时候,整个园区的网络和安防都崩溃了?为什么技术团队没能阻止我?是他们无能,还是……他们故意放水,甚至借我的手,来清除一些他们想清除的人?比如……你,苏奇督先生?”
屠夫的瞳孔猛地收缩。他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宋先生和技术团队那些人对他们这些“地方军阀”向来若即若离,充满算计。王烁的话,像一根毒刺,精准地扎进了他内心最深的疑虑。
就在这时,一阵更加密集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伴随着苏奇督暴怒的咆哮:“人在哪里?!那个内鬼‘林默’在哪里?!给我带过来!我要亲手扒了他的皮!”
苏奇督在一群精锐护卫的簇拥下,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他显然刚从某个安全屋出来,脸色铁青,眼神中充满了被背叛和局势失控的狂怒。
屠夫立刻迎了上去:“老板!人抓到了!就是他!”他一把将王烁推到苏奇督面前。
苏奇督阴鸷的目光如同毒蛇般在王烁脸上扫过,又看了看一片狼藉的走廊和混乱的场面,最终定格在屠夫身上:“你确定数据没被他传出去?”
屠夫犹豫了一下,看向王烁那台还在宿舍里闪着乱码的电脑:“他的电脑还在里面,网络也断了,应该……”
“应该?!”苏奇督猛地打断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屠夫脸上,“我要的是确定!玄龟那边怎么说?!宋先生有什么指示?!”
屠夫张了张嘴,哑口无言。通讯中断,他哪里知道玄龟和宋先生怎么说。
苏奇督见状,怒火更盛,他猛地拔出手枪,直接顶在了王烁的眉心:“说!你把数据藏哪儿了?!有没有同伙?!”
冰冷的枪口紧贴着皮肤,死亡的气息如此清晰。王烁却能感觉到掌心那枚吊坠传来的细微震动——那是系统在耗尽最后能量,尝试进行某种极低功率的信号扫描,寻找着混乱中可能存在的、未被完全破坏的无线节点,哪怕只是一个微弱的漏洞。
他抬起头,迎着苏奇督几乎要喷火的目光,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恐惧,反而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嘲讽:
“苏奇督先生,你还在关心数据?你难道没发现,你们赖以生存的‘系统’已经崩溃了吗?那些你看不见的后门,那些宋先生用来控制你的手段,现在都成了谁都可以捅一刀的窟窿。”他微微偏头,示意了一下周围越来越失控的混乱,“看看你周围吧,没有监控,没有通讯,你的命令还能出得了这栋楼吗?你现在最该担心的,不是我,也不是数据,而是你手下这些人,在绝对的混乱中,还会不会听你的。”
王烁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剥开了权力在技术崩溃面前脆弱不堪的真相。
苏奇督脸色骤变,他猛地环顾四周,果然发现一些手下眼神闪烁,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敬畏,而是带着一种在乱世中寻求自保的游移和贪婪。甚至连屠夫,看他的眼神也多了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
而就在这时,走廊另一头突然传来激烈的交火声,似乎是有两股不同的武装力量因为争夺什么发生了冲突。
混乱,如同瘟疫般在失去约束的黑暗中急速蔓延。
王烁知道,他付出的“数据的代价”——暴露那些致命的系统后门,不仅是为了在数据层面制造混乱掩护传输,更是为了在物理层面,点燃这座人间地狱内部早已存在的、猜忌和暴力的火药桶。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这桶炸药彻底爆炸前,找到那条系统用最后力量为他指出的,九死一生的逃生之路。代价已经付出,现在,是收取一线生机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