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梦殿，上界九大禁地之一。
终年笼罩在七彩梦瘴中的山脉，此刻被八万混沌大军的杀气撕开了一道狰狞缺口。黑压压的军阵悬浮于云海之上，每一面旌旗都烙印着凌尘亲手刻下的混沌符文，在日光下流转着吞噬万物的幽暗光泽。
凌尘立于军阵最前方，一袭玄黑帝袍随风猎猎。
突破大帝境后，他的气质已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并非简单的威压增强，而是一种近乎“道”的浑然天成。举手投足间，四周空间便自发扭曲臣服，仿佛他本就是这方天地的主宰。
“帝尊。”
身侧，天机阁主墨渊恭敬递上一枚玉简：“幻梦殿护山大阵共分三重。最外层‘梦瘴迷天阵’已由混沌军破去七成阵眼；第二重‘千幻蜃楼阵’需小心应对，此阵能引动修士心魔，曾在三百年前让三位准帝陷入永恒梦魇；至于第三重……”
墨渊顿了顿：“据天机阁千年记载，幻梦殿深处埋藏着上古梦魇一族遗留的‘幻梦秘境’。那秘境非虚非实，介于梦境与现世之间。若梦蝶女帝真在其中留有后手，恐怕——”
“恐怕什么？”凌尘接过玉简，神识一扫间已洞悉所有阵眼方位，嘴角勾起一丝玩味，“无非是些装神弄鬼的把戏。墨渊，你可知梦境最怕什么？”
墨渊一怔。
凌尘负手望向那片七彩氤氲的山门，淡淡道：“梦境最怕的，是做梦的人醒来。”
话音刚落，他抬起右手。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只是五指虚握。
轰——
万里晴空骤然暗沉！
以幻梦殿山门为中心，方圆千里空间开始坍塌收缩，仿佛有一只无形巨手将整片天地攥在掌心。那些流淌了万年的七彩梦瘴，竟在瞬息间被抽干了所有能量，化作一缕缕灰白烟气，汇入凌尘掌中旋转的混沌漩涡。
《大荒吞天诀》，第七重·吞天噬地！
“不好！”
幻梦殿深处，十二位须发皆白的长老同时喷出鲜血。他们盘坐的阵眼核心寸寸崩裂，反噬之力如潮水般倒灌入体。
“大帝……这是真正的大帝之威！”首座长老梦无涯满脸骇然，“他竟能直接吞噬梦瘴本源！快，唤醒老祖残魂！否则幻梦殿今日必灭！”
山门外。
凌尘收回手掌，掌心多了一枚七彩流转的晶石——纯粹梦境法则凝聚的“梦源晶”。他随手抛给身后的混沌军副统领：“赏给今日最先破阵的三营将士。”
“谢帝尊！”
军阵中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应和。
而就在这时，幻梦殿深处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整座山脉开始扭曲变形，原本真实的山川楼阁逐渐透明，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光怪陆离的梦境景象——有悬浮的倒立宫殿，有流淌着七彩河流的天空，有长着人脸的巨树在哀嚎啼哭。
千幻蜃楼阵，全开！
“帝尊小心！”墨渊急声道，“此阵已与幻梦秘境连通，我们现在看到的半虚半实景象，很可能只是秘境投射出的表层梦境。真正的杀招藏在——”
话音未落，凌尘已一步踏出。
他直接走进了那片扭曲的梦境世界。
“花里胡哨。”
凌尘的声音从梦境深处传来，带着明显的嫌弃：“本帝前世收徒时，梦蝶那丫头就爱搞这些虚头巴脑的幻术。三千年过去，半点长进都没有。”
混沌军阵前，众将士面面相觑。
只见他们帝尊的身影在梦境中忽隐忽现，所过之处，那些诡异的梦境造物纷纷崩解——倒立宫殿被一脚踏碎，七彩河流被一掌蒸干，人脸巨树被一指洞穿眉心。
更诡异的是，所有崩解的梦境碎片并未消散，反而化作纯粹的能量，丝丝缕缕汇入凌尘体内。
他在边破阵，边吞噬！
“原来如此……”墨渊瞳孔骤缩，“帝尊是以自身为引，用《大荒吞天诀》反向吞噬整个梦境大阵！这等手段，简直闻所未闻！”
幻梦秘境深处。
十二长老围坐在一座古老的祭坛前，祭坛中央悬浮着一颗不断搏动的黑色心脏——梦魇老祖残魂所化。
“以我梦境本源，献祭千年寿元！”
梦无涯咬破舌尖，精血喷在黑色心脏上。其余长老纷纷效仿。
黑色心脏剧烈跳动起来，每一次搏动都让整个秘境震颤。祭坛四周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梦魇符文，那些符文扭曲变幻，竟化作一道道半透明的梦魇触手，向秘境入口延伸而去。
“老祖苏醒，万梦归墟！”
十二长老齐声嘶吼。
黑色心脏轰然炸开，化作无边黑雾。黑雾中，一双猩红的巨眼缓缓睁开，目光所及之处，空间寸寸龟裂，露出其后无穷无尽的噩梦深渊。
梦魇老祖残魂，苏醒了！
梦境世界内。
凌尘正捏碎最后一座悬浮宫殿的核心阵眼，忽然眉头一挑。
四周景象骤然变化。
七彩褪去，只剩纯粹的黑。脚下不再是虚幻的梦境大地，而是深不见底的噩梦深渊。无数惨白的手臂从深渊中伸出，抓向他的脚踝。耳畔响起亿万生灵的哀嚎嘶吼，那是梦魇一族万年来吞噬的所有梦境中，最黑暗、最恐惧的片段。
“有点意思。”
凌尘非但不退，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四周：“将亿万噩梦凝聚成实质的领域，以恐惧为食，以绝望为刃。这梦魇老祖生前，恐怕已触及红尘仙的门槛。”
“可惜——”
他抬起右脚，轻轻一踏。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
但以他为中心，一圈混沌涟漪扩散开来。涟漪所过之处，那些惨白手臂如冰雪遇阳般消融，噩梦深渊开始崩塌，亿万哀嚎被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恢宏的道音覆盖。
那是《大荒吞天诀》运转时，混沌本源发出的天地初开之音！
“区区残魂，也敢在本帝面前摆弄梦境？”
凌尘一步踏出，身形已出现在噩梦深渊最深处。
那里，猩红巨眼的主人终于显形——那是一团不断变幻形态的黑色雾霭，时而化作千手千眼的魔像，时而变成铺天盖地的梦魇兽潮，时而又收缩成一枚跳动的黑暗心脏。
“大……帝……”
雾霭中传出干涩嘶哑的声音，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梦境崩塌的回响：“吞噬……你的梦境……本座便能重铸真身……”
“想法不错。”
凌尘点头赞许，随即话锋一转：“可惜你挑错了人。”
他伸出右手，五指张开。
掌心之中，一枚混沌符文缓缓亮起。
那不是普通的符文，而是凌尘突破大帝时，以自身混沌血脉凝聚的“混沌之心”投影！符文出现的刹那，整个噩梦深渊开始向掌心坍缩，仿佛那掌心之中藏着一个吞噬万物的黑洞！
“不——！”
梦魇残魂发出凄厉尖啸，黑色雾霭疯狂涌动，试图逃离。
但晚了。
混沌符文光芒大盛，化作一张遮天蔽日的巨网，将整片噩梦深渊连同梦魇残魂一并罩住。巨网收缩，残魂被强行压缩、剥离、炼化，最终化作一缕精纯的梦境本源，没入凌尘眉心。
《大荒吞天诀》疯狂运转，将这缕源自上古梦魇一族老祖的本源彻底吞噬、融合。
凌尘闭目凝神。
体内，大帝一品的修为开始缓缓攀升。虽然距离二品还有相当距离，但对梦境法则的领悟却达到了一个全新高度——此刻的他，已能轻易看穿世间绝大多数幻术，甚至能以梦境为刃，杀人于无形！
“梦境之道，终究是旁门左道。”
凌尘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混沌光泽：“但在归墟之地，或许能派上用场。”
他想起前世某个古老传闻——归墟深处，埋藏着凌天仙帝留下的“梦境试炼”。那试炼非虚非实，唯有精通梦境法则且心志坚定者，方能通过。
“看来灭幻梦殿，倒是歪打正着了。”
凌尘轻笑一声，身形一闪，已出现在幻梦秘境真正的核心——
一座晶莹剔透的水晶宫殿前。
宫殿大门敞开，里面没有守卫，没有阵法，只有一座孤零零的王座。
王座上，坐着一名白衣女子。
她双目空洞，长发披散，双手被梦境锁链禁锢在王座扶手上。嘴里不断喃喃着破碎的字句：“错了……都错了……师尊……蝶儿知错了……”
梦蝶女帝。
或者说，曾经的梦蝶女帝。
凌尘静静看着她，眼中没有恨意，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怜悯的淡漠。
三千年了。
当年那个跟在他身后，怯生生问“师尊，梦境修炼到极致，真的能创造世界吗”的小丫头，如今成了这副模样。
“梦蝶。”
凌尘开口。
王座上的女子浑身一震，缓缓抬头。
当她看清凌尘面容的刹那，空洞的双眼中骤然爆发出极度复杂的神色——有恐惧，有愧疚，有疯狂，最后全部化作歇斯底里的尖笑：
“师尊！你回来了！哈哈哈……他们都说你死了，但蝶儿知道，师尊不会死的……师尊是鸿蒙帝尊，是诸天万界最强的存在……”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梦境锁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凌尘走到王座前，俯视着她：“告诉本帝，当年为何背叛。”
“背叛？”
梦蝶歪着头，露出孩童般天真的表情：“蝶儿没有背叛师尊呀。是瑶光师姐和琉月师姐说……说师尊体内藏着混沌古兽的本源，只要得到它，我们就能超越大帝，成为真正的仙……”
她忽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师尊，你知道吗？混沌古兽其实没有死。它被分成了九份，封印在九个地方。其中一份，就在归墟之地深处……瑶光师姐她们，就是被那个封印的看守者蛊惑的……”
凌尘瞳孔微缩。
梦蝶还在继续：“那个看守者自称‘吞天教第七使徒’。他说，只要帮混沌古兽集齐九份本源，古兽重生之日，就会赐予我们永恒的仙位……师尊，仙位啊！那可是连您都未曾触及的领域……”
她的声音渐渐癫狂：“所以我们就做了……我们把师尊引入诛仙阵……可是师尊太强了，即便被偷袭，还是打碎了我们的帝躯……蝶儿逃到下界，用梦境秘法苟延残喘，但神魂已经残缺，再也回不去了……”
梦蝶忽然哭了：“师尊，蝶儿好后悔……如果当年没有听信那个使徒的鬼话，现在应该还在师尊身边，帮师尊打理帝宫，偶尔撒娇讨要法宝……”
她哭得像个孩子。
凌尘沉默良久，伸出一根手指，点在梦蝶眉心。
搜魂！
并非残忍，而是必须确认这些信息的真伪——以梦蝶如今的神魂状态，主动说出的信息很可能掺杂着大量梦境碎片，唯有直接搜魂，方能提取真实记忆。
一幕幕画面在凌尘识海中闪过。
三千年前的诛仙阵布置……瑶光、琉月与一个笼罩在黑雾中的神秘人接触……混沌古兽封印地的星图……归墟之地的入口坐标……
还有，吞天教！
那是一个古老到难以追溯的神秘教派，其信仰的“吞天古神”，与混沌古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第七使徒只是其中一员，在他之上，还有六位更强大的使徒，以及……吞天教主！
“原来如此。”
凌尘收回手指。
梦蝶已经昏死过去，残破的神魂在搜魂术下彻底崩解，只剩一缕微弱的真灵。
凌尘看着那缕真灵，最终叹了口气。
他挥手斩断梦境锁链，将那缕真灵收入一枚养魂玉中。
“师徒一场，本帝留你真灵不灭。能否转世重生，看你造化。”
说罢，凌尘转身走出水晶宫殿。
宫殿外，幻梦秘境开始崩塌。失去了梦魇残魂和梦蝶的维系，这片介于虚实之间的空间正在迅速归于虚无。
凌尘一步踏出秘境，重新出现在幻梦殿山门前。
八万混沌大军齐齐跪倒：“恭迎帝尊！”
墨渊激动上前：“帝尊，方才秘境深处传来恐怖波动，属下还以为——”
“无妨。”
凌尘摆手，目光扫过已成废墟的幻梦殿山门：“传令：幻梦殿所有资源，尽数收缴。投降者废去修为，逐出上界；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遵命！”
大军如潮水般涌向山门。
凌尘则抬头望向东方——那是归墟之地的方向。
“吞天教……第七使徒……混沌古兽封印……”
他低声自语，眸中混沌光华流转。
看来父母复活之事要暂且延后了。归墟之地，必须尽快去一趟。不仅是为了混沌古兽的封印，更是为了查明——当年那场背叛背后，到底藏着怎样的惊天阴谋！
“帝尊。”
墨渊忽然递上一枚残破玉简：“这是在幻梦殿藏书阁废墟中找到的。上面记载着……关于‘生命源晶’的线索。”
凌尘接过玉简，神识一扫。
玉简中只有一句话：“生命源晶，乃归墟之地‘生命古树’枯萎后所化。古树每十万年一枯荣，下次枯萎之期，就在三年后。”
三年……
凌尘握紧玉简。
足够了。
覆灭三位女帝势力，整合上界资源，建立混沌天庭，然后——剑指归墟！
他转身，望向跪满一地的混沌大军，声音传遍四野：
“三日休整。”
“三日后，班师混沌城。本帝要在那里，建立属于我们的——混沌天庭！”
“天帝永昌！混沌不朽！”
山呼海啸般的应和声，响彻云霄。
而远在亿万里外的归墟之地深处，某座古老祭坛上，一盏魂灯悄然熄灭。
祭坛前，笼罩在黑雾中的身影缓缓抬头，猩红的眼眸穿越无尽虚空，与凌尘的目光隔空相撞。
“鸿蒙帝尊……你终于来了。”
“本使徒，等你三千年了。”
话音落下，祭坛四周的九盏魂灯，又熄灭了第二盏。
那是属于琉月女帝的魂灯。
黑雾身影沉默片刻，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棋子一颗颗被吃掉……游戏，越来越有趣了。”
“凌尘，本使徒在归墟最深处……等你来弈这最后一局。”
祭坛重归寂静。
只有剩余的七盏魂灯，在黑暗中幽幽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