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顺楼金碧辉煌的大门在身后合拢,把王辽那仓惶逃窜的背影和满桌没动几口的炸鸡彻底隔绝。
午后的阳光有点晃眼,江水溶拎着打包袋,肚子却诚实地发出“咕噜”一声抗议。
“啧,”
他揉了揉胃部,对着王辽消失的方向撇撇嘴,“跑得比变异耗子还快,屁用没有,饭都没吃饱!”
绝色秦淮那流光溢彩的招牌就在隔壁,霓虹闪烁,隐约能听到里面传出的丝竹声。
但江水溶只瞥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那地方?
华而不实!
东西死贵还不管饱,花里胡哨的玩意儿哪有实实在在的碳水香?
他脚步一转,精准地扎进了鸿顺楼斜对面一家其貌不扬、挂着“正宗兰州拉面”招牌的小店。
门帘一掀,混合着牛肉汤、香菜、辣椒油的浓郁香气扑面而来,瞬间治愈了刚才在鸿顺楼沾染上的那股子虚情假意的檀香味。
“老板!”
江水溶熟门熟路地往板凳上一坐,声音洪亮,“大碗!毛细!双份肉!加个蛋!辣子多放!香菜多放!蒜苗多放!”
这一连串要求行云流水,带着一种末世兵王对能量补充的精准诉求和不容置疑。
老板显然见惯了这种豪客,头也不抬地应了声:“好嘞!大碗毛细豪华顶配一份!”
几分钟后,一个堪比小脸盆、堆得冒尖的粗瓷大碗“咚”地一声杵在江水溶面前。
乳白色的浓汤滚烫,细如银丝的面条乖巧地卧在汤里,上面铺满了厚厚一层酱色诱人的牛肉片、一个金黄焦边的荷包蛋,翠绿的香菜蒜苗和红亮的辣椒油交相辉映,视觉和嗅觉的双重暴击!
江水溶抄起筷子,如同将军拔出了佩剑。
风卷残云,气吞山河!
吸溜面条的声响豪迈得能盖过隔壁绝色秦淮的丝竹管弦。
牛肉软烂入味,面条筋道爽滑,热汤滚过喉咙,带着辣椒的灼热一路熨帖到胃里,额角瞬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通体舒泰!
“嗝——”
一个悠长而满足的饱嗝,宣告着这场碳水盛宴的完美收官。
江水溶惬意地靠在椅背上,摸着滚圆的肚子,感觉灵魂都被这碗豪华顶配拉面给填满了。
这才叫生活!
他剔着牙,心满意足地晃出小面馆,阳光晒得人懒洋洋的,正琢磨着是回严氏集团继续摸鱼,还是找个公园长椅眯一会儿,一个充满惊喜、甚至有点破音的呼喊声突然从斜刺里杀出:
“江哥?!真是你啊江哥!你怎么在这儿?!”
江水溶循声转头,只见庄青那张阳光灿烂、写满“他乡遇故知”的脸正从一辆骚包的亮黄色跑车车窗里探出来,使劲朝他挥手。
车子刚在路边停下,庄青就迫不及待地推门跳了下来,几步蹿到他面前。
“我?”
江水溶指了指身后那家还飘着牛肉香的小面馆,一脸理所当然,“刚吃了碗面。吃饱喝足,人生大事。”
“害!原来江哥你好这口啊!”
庄青一拍大腿,笑得见牙不见眼,“你早说啊!我请你吃遍深厦市所有面馆都行!”
她热情地揽住江水溶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架势。
江水溶被他晃得有点晕,目光越过庄青的肩膀,看向那辆跑车。
后车门也开了,沐晴和樊帆先后钻了出来。
沐晴依旧是一副温婉的样子,对着江水溶点了点头。
樊帆则有些腼腆地笑了笑,小声喊了句:“江哥。”
这组合不奇怪。
奇怪的是,最后从副驾驶位上下来的那个人!
一袭简约的米白色长裙,衬得身姿挺拔,长发随意挽起,露出修长的脖颈和一张清丽脱俗、不施粉黛的脸。
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带着点淡淡的疏离感,此刻也正带着一丝惊讶看向江水溶。
正是那天晚上在绝色秦淮舞台上翩若惊鸿、让他江水溶主动出击索要微信未果的领舞姑娘!
“嗨!”
江水溶眼睛一亮,瞬间把什么饱嗝、摸鱼都抛到了九霄云外,脸上绽开一个极其灿烂、极具亲和力的笑容,抬手就朝那姑娘打了个招呼,动作自然得仿佛多年老友重逢,“这么巧!又见面了!你怎么在这儿?跟他们……”
他指了指庄青三人,“认识?”
那姑娘还没来得及开口,庄青已经抢着一步,笑嘻嘻地插到两人中间,像只急于炫耀宝藏的孔雀:“江哥你是问这个啊?害!这有啥奇怪的!”
她伸手一指几步之遥那霓虹闪烁、古韵十足的“绝色秦淮”招牌,语气带着点小得意,“因为这地方,本来就是谢婳开的!我们几个嘛,也稍微…有那么一点点股份!”
原来如此!
江水溶恍然大悟。
眼前这位清丽佳人,名叫谢婳。
从小浸淫艺术,舞蹈科班出身,本该听长辈建议,按部就班做个受人尊敬的老师。
偏偏骨子里叛逆,硬是顶着家族压力,拿出所有积蓄(可能还借了点),盘下这处店面,打造了她心中的国风酒馆——绝色秦淮。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高昂的房租、精致的装修、专业的设备…投入巨大。
父母反对,断了支援。
她没钱请太多专业舞者,索性自己画上浓墨重彩的古妆,换上繁复华丽的汉服,亲自登台领舞。
饶是如此,最初的几个月也是入不敷出,亏损严重,眼看就要关门大吉。
就在那时,庄青带着沐晴和樊帆这三个同样“离经叛道”的富二代朋友来喝酒看舞。
谢婳那融合了古典韵味与现代张力的舞姿,瞬间俘获了三人。
一样的“不听话”,一样的追求个性,几人迅速成为朋友。
当得知谢婳困境,三人二话不说,慷慨解囊,成了绝色秦淮的股东。
资金注入,再加上庄青等人利用自身圈子资源和网络平台的推波助澜,“绝色秦淮”和舞姿超凡的老板兼领舞谢婳迅速走红,从濒临倒闭一跃成为网红打卡圣地,甚至火到了海外。
今日偶遇,又恰好在自家地盘门口,庄青说什么也不能让江水溶就这么走了。
她连拉带拽,热情得堪比推销保险:
“江哥!缘分!天大的缘分!都到家门口了,必须进来坐坐!喝杯茶…哦不,喝杯酒也行啊!走走走!”
江水溶半推半就,被几人簇拥着,再次踏入了绝色秦淮的大门。
白天的酒馆没有夜晚的喧嚣迷离,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照在古朴的桌椅和垂下的纱幔上,别有一番静谧雅致。
在二楼一处临窗的雅座坐下,侍者很快送上了清茶和几样精致的茶点。
江水溶的目光在谢婳身上扫过,又落回一脸得意的庄青脸上,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桌子!
“小庄啊!”
江水溶痛心疾首地指着庄青,脸上写满了“你这小丫头不地道”,
“你不实在啊!太不实在了!”
“啊?”
庄青被他说得一愣,“江哥,我咋了?”
“你既然早就认识谢婳,”
江水溶手指点了点安静坐在一旁、唇角微弯的谢婳,又转回来对着庄青,语气充满“控诉”,
“那天咱们一起来这儿,你看我费劲巴拉、顶着被当成怪人的风险上去跟人家搭讪要电话,你就干看着?你直接把她微信推给我不就得了吗?啊?省我多少事儿!省我多少尴尬!省我多少…社牛能量!”
他这“社牛能量”四个字一出来,旁边的沐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赶紧低头喝茶掩饰。
樊帆也憋着笑,肩膀一耸一耸。
连谢婳都忍不住抬手掩了下唇,眼中笑意流转。
庄青被噎得直翻白眼,哭笑不得:“江哥!天地良心啊!你想要人家谢婳微信,你也没事先通知我一声啊!我哪知道您老人家有这雅兴?再说了,”
她话锋一转,带着点促狭,“上回你来,要是提前就知道联系方式了,还怎么给我们现场教学,展示什么叫真正的‘社牛’风采?那多没意思!这可是宝贵的实战经验啊!”
庄青说得振振有词,歪理一套一套。
江水溶瞪着他,半晌,大手一挥:“行行行!算你会狡辩!”
他端起茶杯,豪气地灌了一大口,仿佛那是什么陈年佳酿,“宰相肚里能撑船!我江水溶,能撑航空母舰!不跟你这小屁孩一般见识!算啦!”
他这“宰相肚里撑航母”的比喻一出,连最淡定的谢婳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气氛瞬间轻松融洽起来。
为了表达“地主之谊”以及某种微妙的歉意,谢婳起身,对着江水溶盈盈一笑:“江先生稍坐,我去换身衣裳。”
不多时,雅座旁边的小舞台灯光亮起。
虽无夜晚的炫目,但柔和的光线更衬出古意。
谢婳已换上了一身水蓝色的汉服襦裙,长发挽成精致的发髻,插着简单的珠钗。
脸上略施粉黛,眉眼如画。
没有震耳的音乐,只有角落里一位琴师指尖流淌出的清越古筝声。
她随着筝音起舞。
身姿轻盈曼妙,水袖如流云舒展,时而如弱柳扶风,时而似惊鸿掠水。
每一个转身,每一个回眸,都带着古典仕女的含蓄风韵,却又在细微处透露出一种独立坚韧的现代气息。
阳光透过窗棂,在她翻飞的衣袂和水袖上跳跃,美得如同从古画中走出的仙子。
江水溶靠在舒适的圈椅里,手里端着一杯庄青殷勤倒上的红酒(虽然他觉得这玩意儿不如二锅头带劲),眯着眼欣赏着这独一份的VIp表演。
庄青和沐晴在旁边小声赞叹,樊帆则红着脸,看得目不转睛。
美人、美酒、迷弟迷妹的吹捧(虽然庄青的吹捧略显浮夸)……此情此景,让江水溶通体舒泰,摸鱼摸出新高度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他甚至觉得,这下午的阳光都格外温暖醉人。
时间就在这慵懒、惬意、带着点微醺的氛围里悄然溜走。
直到…
江水溶无意间瞥了一眼墙上那个造型古朴的挂钟。
时针,不偏不倚,指向了下午三点整。
“卧…槽!!!”
一声短促而惊恐的低吼,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打破了雅座里静谧美好的氛围!
江水溶像是屁股底下装了弹簧,“噌”地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动作之大,带得身下的圈椅都发出“嘎吱”一声惨叫。
他脸上的惬意慵懒瞬间被一种名为“摸鱼摸到忘记上班”的惊恐彻底取代!
“完了完了完了!”
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屏幕漆黑一片——竟然因为没电自动关机了!?
“严隽!助理!上班!”
几个关键词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他被红酒和美人舞姿泡得有些发软的神经!
摸鱼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这要是被严隽那个女人发现他旷工半天去跟王辽见面,顺便晃悠了一圈,最后在隔壁酒馆看舞喝酒…
江水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比被变异冰蛇缠住还刺激!
“那什么!对不住了各位!我有事得先走一步!十万火急!咱下回聊!下回我请!”
他语无伦次地丢下几句话,甚至来不及欣赏谢婳因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而僵住的最后一个舞姿,更没理会庄青等人错愕的目光,抓起桌上那个装着打包炸鸡腿的袋子(勤俭节约不能忘!),如同被鬼撵一样,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连滚带爬地冲出了绝色秦淮的雅座,只留下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酒香与古筝余韵。
庄青、沐晴、樊帆面面相觑。
谢婳保持着最后一个定格的动作,水袖还半扬在空中,看着那个消失在楼梯口的狼狈背影,清丽的脸上,表情从惊讶慢慢转变成一种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