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到!!!陛下醒啦!!!诸军听旨!!!即刻罢兵!!!违令者……格杀勿论!!!”
那嘶哑却穿透力极强的呐喊,如同定身咒般,瞬间冻结了整个战场。
汹涌向前的官兵洪流戛然而止,所有士兵都惊疑不定地望向那名手持明黄绢帛、血染征袍的骑士,望向那代表至高皇权的颜色。冲锋的号角熄灭了,挥舞的刀枪停滞了,连战马的嘶鸣都仿佛被扼住。
皇帝醒了?!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刻?!
陈苟站在了望塔上,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紧紧盯着那名传旨骑士,盯着他手中那卷在风中微微抖动的圣旨,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剧烈喘息和难以置信的狂喜。
那名领兵的将领,一个面色黝黑、眼神锐利的中年军官,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死死盯着圣旨,又猛地扭头看向青禾商号那严阵以待的庄园,眼中充满了不甘、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将军……这……”副将凑上前,低声询问,声音带着犹豫。
那将领脸色变幻数次,最终,还是对皇权的敬畏压倒了一切。他猛地一挥手,声音干涩地从喉咙里挤出:“全军……止步!后撤一里,列阵待命!”
呜——低沉的号角声响起,与之前冲锋的激昂截然不同,带着一种憋屈和无奈。近千官兵如同退潮般,缓缓向后移动,与庄园拉开了距离,但依旧保持着包围的态势。
那传旨骑士见军队后撤,似乎松了口气,身体在马上晃了晃,差点栽落,显然已是强弩之末。他催动战马,独自一人奔向庄园大门。
“开门!”陈苟立刻下令,亲自带人迎了出去。
大门打开,那骑士滚鞍下马,将圣旨高高举起,对着迎出来的陈苟,以及墙头无数紧张观望的护卫,用尽最后的力气宣道:
“陛下口谕:朕已苏醒,朝局自有公断。各地兵马,无朕亲笔调令,不得擅动!凡有借机生事,构陷良善,私动刀兵者,严惩不贷!钦此——!”
并非正式的圣旨文书,而是口谕!但这已经足够了!尤其是在皇帝刚刚苏醒、局势未明的情况下,这道口谕就是最强大的震慑!
“草民(末将)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陈苟和那被迫退兵的将领,几乎同时躬身领旨。
那传旨骑士宣完口谕,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喷出,直接晕倒在地。陈苟连忙让人将他抬进去救治。
庄园内外,一片死寂过后,猛地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许多护卫直接瘫坐在地,又哭又笑,感受着从鬼门关擦肩而过的极致庆幸。
危机暂时解除,但陈苟的心并未完全放下。
那领兵将领虽然遵旨退兵,却并未离去,而是在一里外扎营,显然是在观望京城进一步的动向。这道口谕,保住了青禾商号一时平安,但并未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陈苟一边安排人手救治伤员、修复工事、安抚人心,一边焦急地等待着京城的确切消息。
两天后,来自靖王的详细密信,终于通过安全渠道送达。
信中,靖王首先确认了皇帝苏醒的消息。原来皇帝昏迷乃是中了某种极其隐秘的慢性毒素,太医院束手无策,却恰逢一位云游的异人(信中提到此人与之前提醒陈苟“小心粮仓”的匿名信者似乎有关联)入宫,以奇术将皇帝救醒。
皇帝苏醒后,虽身体虚弱,但神智清明,立刻掌控了宫廷和京畿防务。靖王抓住时机,将陈苟截获的二皇子私募兵马、囤积军械的如山铁证,连同青州卫所官兵擅动、意图构陷良商的奏章,一并呈上!
证据确凿,龙颜震怒!
皇帝虽未立刻废黜二皇子(顾及朝局稳定和母族势力),但已下旨将二皇子圈禁于王府,严加看管,其母族势力遭到清洗,其在朝中和地方的重要党羽或被罢黜,或被调查。四海船行被查封,潘老四灭门案及柳通判暴毙案,也被定性为“江湖仇杀”与“二皇子余孽灭口”,不再深究。
同时,皇帝下旨褒奖靖王“忠谨为国”,赏赐颇丰。对于陈苟和青禾商号,皇帝亦有口谕:“良商有功于国,其所献琉璃,朕心甚悦。着有司不得滋扰,令其安心经营。”
一场滔天大祸,终于随着皇帝的苏醒和乾纲独断,暂时尘埃落定。
看完密信,陈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压在心头数月的大山,终于被移开了。他和靖王,赌赢了这一局!
“我们……安全了?”沈青禾看着陈苟,犹自不敢相信。
“暂时……安全了。”陈苟点了点头,但眼神中依旧带着警惕,“二皇子虽被圈禁,但其势力盘根错节,未必没有死灰复燃的可能。而且,经此一事,我们也彻底站在了风口浪尖,日后行事,更需如履薄冰。”
他立刻下令,庄园解除最高警戒,但日常护卫依旧保持警惕。同时,开始着手恢复生产和商业活动,被转移的人员和物资也陆续返回。
局势稳定下来,陈苟开始盘点此次风暴的得失。
损失是惨重的。护卫队战死十余人,伤者数十;工坊部分设备在紧急破坏中损毁;商业信誉一度遭受重创;前期为应对危机投入的巨额资金也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但收获,同样巨大。
首先,他彻底赢得了靖王萧景琰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倚重。此次他能绝地翻盘,陈苟截获证据、顶住压力、保全基业,居功至伟。他在靖王集团中的地位,已不可动摇。
其次,青禾商号和他陈苟的名字,第一次真正进入了帝国最高统治者的视野,并且留下了“有功于国”的正面印象。这层无形的护身符,价值无可估量。
最后,经过此番血与火的淬炼,青禾商号的护卫队成为了一支真正见过血、敢于厮杀的准军事力量,核心团队的凝聚力和忠诚度也达到了顶峰。
“少爷,外围的官兵已经全部撤走了。”赵德柱前来禀报,他身上的伤还未好利索,但精神振奋。
“嗯。”陈苟点了点头,沉吟片刻,问道:“薛百草……有消息了吗?”
赵德柱摇了摇头:“没有。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府城那边潘家和柳通判的案子,官府已经结了案,没有再追查。”
陈苟默然。薛百草用他极端的方式,参与了这场博弈,并在关键时刻,用潘老四和柳通判的性命,扰乱了二皇子的部署,客观上帮了大忙。但这条毒蛇的最终去向和意图,依旧是个谜。
“继续留意,但不必刻意寻找。”陈苟吩咐道。对于薛百草,他心情复杂,既感激其客观上相助,又忌惮其行事狠毒,不受控制。
处理完手头紧急事务,陈苟将目光投向了未来。
二皇子倒台,靖王声势大涨,但皇帝经此一遭,身体大不如前,未来的储位之争,远未结束。而且,经历了这次几乎灭顶的危机,陈苟深刻地认识到,仅仅拥有财富和技术是远远不够的,必须拥有更强大的、足以自保甚至影响局势的力量。
他召来了鲁大山和几名核心工匠。
“琉璃工坊要重建,要扩大规模。”陈苟指着新的规划图,“但这次,我们不仅要生产珍玩器皿,更要研究一些……更有用的东西。”
他拿出几张自己绘制的简陋草图,上面画着类似望远镜镜筒、凸透镜聚焦点火、甚至简易压力计的结构。
“这些东西,可能不如琉璃盏值钱,但或许在关键时刻,能派上大用场。”
鲁大山看着那些奇奇怪怪的图纸,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东家放心,俺们一定尽力琢磨!”
就在陈苟着手规划未来,重建基业之时,一名来自京城的信使,带来了靖王萧景琰的私人邀请。
信中的语气亲切而郑重,除了再次感谢陈苟的鼎力相助外,更重要的是,靖王邀请陈苟前往京城一会!
“……此番风波虽平,然国事维艰,百废待兴。弟常感身边乏人,尤缺如兄台这般兼具商才、胆识与急智之干才。望兄能拨冗北上,京中局势、日后大计,皆需与兄当面详谈,共谋将来……”
进京!
面见靖王!
参与谋划“日后大计”!
这无疑是靖王向他发出的核心圈层的入场券!意味着他将从一名外围的“钱袋子”,正式进入靖王集团的核心决策层,接触到更高层面的权力和机密。
机遇与风险并存。京城是权力的中心,也是漩涡的中心,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
但陈苟没有犹豫。他知道,从他选择与靖王结盟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只有不断向上,掌握更大的力量和话语权,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和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回复殿下,陈苟收拾停当,不日便将启程赴京!”陈苟对信使说道。
消息传出,沈青禾、赵德柱等核心成员既感到振奋,又不免担忧。
“京城水深,公子务必小心。”沈青禾轻声叮嘱,眼中满是关切。
“少爷,俺带一队最好的弟兄护送你进京!”赵德柱拍着胸脯道。
陈苟摇了摇头:“不必兴师动众。德柱,你留在青州,这里是我们根基所在,绝不能有失。青禾坐镇商号,稳住大局。我带上‘快腿孙’和几名机灵的护卫即可,人少反而方便行事。”
他安排沈青禾暂代大掌柜一职,总揽青州一切事务;赵德柱负责安全和护卫队;钱管家辅佐沈青禾,处理日常运营。
临行前,陈苟独自一人来到了庄园后的山顶。这里可以俯瞰整个青禾商号的产业,作坊林立,田亩整齐,一派欣欣向荣。
他从一个濒临破产的败家子,走到今天这一步,其中的艰辛与风险,不足为外人道。如今,他将要踏入一个更广阔,也更危险的舞台。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而深邃。
青州是他的根基,但绝不会是他的终点。
就在他准备转身下山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一棵老松的树干上,似乎刻着什么新的痕迹。
他走近一看,只见粗糙的树皮上,用利器刻着一个简单的图案:一条盘绕的毒蛇,蛇信吐出,指向北方京城的方向。在图案下方,还有两个小字:“小心”。
陈苟的瞳孔微微一缩。
薛百草!
他果然没走远!而且,他似乎在用这种方式,向自己传递着警告?
小心?小心什么?小心京城?还是小心……其他的什么?
陈苟看着那狰狞的蛇形图案和“小心”二字,刚刚因为局势平定而稍缓的心情,再次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似乎知道一些他所不知道的隐秘。而前方等待他的京城,在看似平静的湖水下,又隐藏着怎样的暗流?
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下山。无论前方是龙潭还是虎穴,他都必须要走上一遭。
几天后,一支看似普通的商队,从青禾商号出发,向北而行。马车里,陈苟闭目养神,脑海中不断推演着京城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一座恢弘的王府书房内,靖王萧景琰看着手中关于陈苟启程的汇报,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轻声自语:
“棋局已开,你这枚至关重要的棋子,也该落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