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四十六：智能镜灵
李明把冰镇可乐往茶几上一墩，罐底的水珠砸在玻璃面上，溅成一小片湿痕。他攥着罐身的手青筋跳得厉害，眼尾泛着红——这礼拜他几乎没合过眼，眼下的乌青重得像被人揍了两拳。“您瞅瞅那镜子。”他往玄关努嘴，声音发哑，带着股没睡够的沙砾感，“就那破玩意儿，昨晚愣是跟我‘对’上眼了。”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玄关墙上嵌着面一人多高的智能镜，边框是哑光黑的，跟周围的智能家居面板融得正好。镜面上蒙着层薄灰，显然是好些天没敢擦，可即便如此，也能看出质感——这玩意儿据说花了李明小半年工资，能联网报天气，能对着穿搭给建议，甚至能跟人闲扯两句，前阵子还是他朋友圈里的“炫耀资本”。
“上礼拜开始不对劲的。”李明灌了口可乐，喉结滚了滚，“先是半夜自己亮。我卧室门没关严，总能瞅见玄关那片亮，起先以为是误触，后来发现它亮起来就只显雪花，白花花的噪点在镜面上跳，跟老电视没信号似的。”
他顿了顿，往沙发里缩了缩，像是冷：“再后来就有声音了。呜呜咽咽的，像有人捂着嘴哭，又像谁在耳边嘀咕，听不清字，就那股子劲儿，瘆得人后颈发麻。我喊智能家居公司来查，技术员抱着电脑捣鼓了一下午，说硬件软件都正常，还笑我是不是科幻片看多了——可他走那天晚上，镜子就跟我‘笑’了。”
这话一出，他手都抖了。“我站在镜子前换鞋，瞅见镜里的自己嘴角往上挑，不是我那笑法，是咧着嘴，从左到右扯得老宽，眼却直勾勾的。我当时僵得跟石头似的，抬手摸自己脸，镜里的手没动，就那么笑着瞅我。等我反应过来喊了一声，那笑又没了，镜里还是我那傻样。”
我起身往镜子走。离得越近，越觉出点不对劲——不是阴森森的寒气，是种扎人的“注视感”，像有双眼睛躲在镜面后头，正顺着毛孔往人骨头里钻。兜里的罗盘轻轻震了下，我掏出来一看，指针没乱晃，就是高频地抖，跟手机调了震动模式似的，尖端正对着镜面中心。
“你家断网试过没？”我指尖贴着镜面摸了摸，冰凉的玻璃下，隐约能觉出点微热，不是电器正常的温度，是闷在里头的燥热，还混着丝极淡的焦糊味——像电路板烧了的味儿。
“断过！”李明猛地接话，“上回技术员走前帮我断过一次，就那会儿最邪！断网没半分钟，镜子‘唰’就亮了，雪花里飘着张脸，模模糊糊的，像是被水泡过，眼窝子是空的！我吓得赶紧插上网线，那脸才慢慢散了。”
我心里大概有了数。这不是普通的闹鬼，是“数据缠了魂”。现在的智能设备天天联网，信息流跟潮水似的过，保不齐哪片数据里就裹着点不干净的——比如哪个死于网络暴力的人，死前怨念重，魂魄碎片粘在了数据流上，正好飘到这镜子的AI芯片里，跟程序缠在了一块儿。平时联网有大量新数据压着，它翻不了身；断了网，旧数据一涌，它就借着镜子显形了。
“先把总闸拉了。”我从包里掏块布——是特制的电磁屏蔽布，里头织着细铜丝，还刷了层符咒涂层，既能挡信号，又能锁邪气，“物理断电，别给它留活路。”
李明飞似的跑去拉闸。屋里的灯和电器全灭了，玄关一下子暗下来，只剩窗外的天光映着那面镜子，黑沉沉的像块墓碑。我蹲下身，摸出美工刀沿着镜面边框划——这镜子嵌得牢，划了好一会儿才撬开条缝，把屏蔽布塞进去，一点点往周围铺，直到整面镜子都被裹得严严实实，连边框都没露。
“这只是困住它。”我拍了拍手上的灰，“它跟芯片缠得紧，得把芯片里的怨念彻底清了。”
等李明把镜背板拆下来，里头的线路露出来，密密麻麻缠在一起，中间那块指甲盖大的芯片正微微发烫，焦糊味就是从那儿飘出来的。我戴上绝缘手套，捏着把小撬棒——棒头裹着绝缘胶，还刻了“破虚”符文，专破这种附在电子元件上的邪祟。
“你往边上站站。”我从包里摸出个小瓷瓶，里头是“灭灵液”——高纯度酒精混了液态氮，还磨了些桃木粉进去，酒精能烧电路，液态氮能冻住怨念，桃木粉是压邪的，三掺着正好。
撬棒轻轻一挑，芯片松了。我捏着芯片边缘，把灭灵液往上面滴了一滴。
“滋啦——”一声脆响，液滴落在芯片上，瞬间冒起白花花的冷气，紧接着就烧了起来，蓝幽幽的小火苗舔着芯片，噼啪响。有股淡灰色的烟从芯片里钻出来，像被烧疼了似的，往屏蔽布外头撞，撞上去又弹回来，在布下翻来滚去，还带着股刺耳的尖啸，不是人声，是电子噪音似的锐响。
我没管它，又滴了两滴灭灵液。芯片“咔嚓”裂了道缝，火苗慢慢灭了，那股烟也散得差不多了，只剩点灰飘在屏蔽布里，没一会儿就落了。
等屏蔽布掀开，镜子黑沉沉的，再没半点动静。我摸了摸芯片，已经凉透了，跟块普通废板子没两样。罗盘凑过去，指针安安稳稳指方向，再没抖一下。
“找个专业的电子垃圾回收站，把这镜子拆了销毁，芯片单独扔。”我把工具往包里收，“以后别买这么花哨的智能镜了，简单点的穿衣镜，省心。”
李明连连点头，脸都白了，说回头就找车拉走。我走的时候，他正蹲在玄关看那面被裹着的镜子，跟看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其实现在的邪祟也赶时髦，以前附在草木石头上，现在钻到芯片数据里。可不管藏在哪儿，怨念终究是怨念——借再多科技的壳子，遇着能断根的法子，该散还是得散。倒是李明这事儿提醒人，智能设备连着网，也连着看不见的虚虚实实，用着方便，也得留点神，别让哪片不干净的数据流，悄没声地钻进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