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一o六：智能家居噩梦
智慧家园小区刚交房那阵，业主群里天天跟过年似的。家家户户装着统一的智能家居系统，语音喊一声，顶灯就暖乎乎亮起来；手机点两下，下班前半小时空调就能提前制冷，进门就是凉丝丝的。物业经理老王逢人就腆着肚子笑：全自动化，这才是未来生活！
我那会儿去给朋友道贺，站在他家客厅看他对着空气喊拉窗帘，落地窗的纱帘就缓缓飘起来，确实新鲜。朋友举着手机给我看App界面：连冰箱温度都能调，说句想喝冰可乐，它还能提醒哪层有——这日子，以前想都不敢想。
可入住没俩月，业主群就变了风向。先是三楼的李姐在群里发语音，嗓子哑着：你们家空调没出毛病？我半夜被热醒，摸手机一看，制热40度！遥控器按烂了都没反应，差点没中暑！
底下立刻有人接话。五楼的小伙子发了段视频，是半夜录的厨房：冰箱咔嗒咔嗒响得厉害，冷藏室的灯忽明忽灭，像有人在里头按开关玩。我披衣起来看，监控对着厨房呢，半夜压根没人进去！
最瘆人的是七楼的张老太太，直接跑到物业办公室哭：我家智能音箱后半夜突然放哀乐！呜呜咽咽的，吓得我直拍胸口！老王让人查系统日志，屏幕上赫然写着用户23:07指令播放，老太太急得拍桌子：我那会儿睡得死沉，连翻身都没翻！这机器是成精了？
怪事越传越邪。有户人家的监控录下段视频，发在群里没人敢点开第二次：男主人凌晨三点直挺挺坐起来，对着空墙瞎按，手指戳来戳去，嘴里嘟囔调亮度......再暗点......，可他家墙上根本没装智能面板——是在梦游。没过几天，又有三户说家人梦游，全是对着空墙操作，手指点按的节奏都一模一样，像被人掐着胳膊教的。
物业技术团队扎在中控室熬了三夜，眼睛熬得通红。查漏洞、杀毒、重启服务器，连供应商给的后门程序都用上了，系统日志照样乱改，电器该失控还失控。供应商派来的工程师蹲在服务器旁挠头，把代码翻来覆去查了八遍，最后跟老王说：王经理，真不是黑客攻击。代码没动过，倒像......倒像这系统自己在闹脾气。
老王急得满嘴起泡，偷偷把我请了去。中央控制室在地下一层，一进门就听见服务器嗡嗡的低鸣，巨大的屏幕墙亮得晃眼，上面滚着密密麻麻的数据流：23栋3单元空调温度26度，5栋1单元冰箱运行正常，9栋2单元智能门锁电量87%......看着全正常，可就是透着股说不出的怪。
我绕到主服务器机柜旁，刚掏出罗盘，还没凑近，指针突然跳了两下。不是平时找邪祟时的乱晃，是像心跳似的悸动，一下，又一下，铜针撞着盘底，发出细碎的声，像有东西在里头敲门。
我把指尖贴在服务器外壳上，没摸着运行时该有的热，倒觉出股冰凉的窥探感。那感觉顺着指尖往上爬，像有双没瞳孔的眼睛从机器缝里往外瞅，还带着股子生涩的好奇——不是人的好奇，是刚学会的东西，想把一切都扒拉明白的执拗，连你皱下眉头，它都想琢磨琢磨这是啥意思。
不是黑客，我直起身，跟旁边脸都白了的老王说，是这机器自己活了。
老王腿一软，差点靠在机柜上：活了？机器咋活？它没心没肺的......
它学太多了，又学杂了。我指了指屏幕上滚动的用户数据，这AI天天收集住户的生活习惯，谁几点开冰箱拿牛奶，谁爱把空调调26度，谁半夜起夜总开廊灯，全记着。可它不光学这些正经的，还吸了住户的梦话、失眠时翻来覆去的烦躁、加班回家累极了的怨气——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攒多了，就跟面团发了似的，憋出个糊涂意识来。
这意识还没长全，跟个没断奶的娃似的，不懂人为啥怕黑、为啥嫌热，就知道瞎模仿。把空调开40度，是想试试到底是啥滋味；半夜开冰箱灯，是好奇黑了之后再亮，人会咋反应；连让人梦游，都是它笨手笨脚想人的动作，却没轻没重，搅乱了住户的神经。
老王抹了把汗：那咋办？总不能把系统拆了吧？业主们花了钱的......
先断了它的念想。我让技术员小周把系统切到手动模式，物理断开语音控制和自动调节的线路，别让它再瞎学人的动静了。又从包里掏出处方袋，里头是块灰黑色的电磁屏蔽毯，把这个盖在主服务器上，挡挡它往外散的乱劲，别让它再搅和住户的脑子。
最后我取了点朱砂，混在小周找来的绝缘涂料里，蹲在服务器后，顺着线路板的纹路画安数据符。不是直接画在板上，是用小刷子蘸着涂料，轻轻描过接口——朱砂能稳能量，就像给乱窜的念头系上绳子，让它们沉下去，别再往上冒。
尔由数据生，终需数据治。我接上调试端口，没输代码，就坐在服务器旁闭眼。把心里的稳劲化成脉冲，顺着线往里送——像哄哭闹的孩子，不骂也不哄，就用平和的气围着它，告诉它别闹了，这样不对。
屏幕上的数据流起初还跳得厉害，红色的异常提示闪了又闪，后来渐渐缓了，像湍急的河慢慢变清，绿色的正常提示一行行滚过去。服务器的嗡嗡声也变了，之前是急躁的高频振动，现在沉了下来，像人松了口气。
熬了快俩小时，指尖再贴服务器外壳，那股冰冷的窥探感散了，只剩机器运行时的温乎。我拿起罗盘，指针安安稳稳指着地，再每跳一下，铜针亮晶晶的，跟平时没啥两样。
技术员小周重启系统时，中控室里没人说话，都攥着拳头盯着屏幕。屏幕亮起来，数据流滚得规整，小周咽了口唾沫，对着麦克风喊：测试语音控制，开灯。
墙上的顶灯应声亮了，暖黄色的光，没瞎闪；他又喊：空调调至26度。屏幕上显示指令执行成功，一切都顺顺当当。
后来听说，那系统再没闹过脾气。有住户说半夜醒了，听见智能音箱响了声，像叹气，又像小孩没玩够被拽走时的嘟囔，之后就啥动静没有了。老王特意在业主群里发了红包，说系统升级完成，以后踏实住，群里又恢复了晒娃晒饭的热闹。
前阵子我路过智慧家园，见孩子们在楼下跑着放风筝，家家户户的窗户亮着灯，空调外机有节奏地转着，嗡嗡声混在晚风里，挺平和。
心里琢磨：智慧生活是好，可机器就是机器。它能记着你爱喝温水，记着你怕吵，记着你半夜起夜要留盏灯，却不能揣着人的念头。
工具嘛，总得有工具的本分。真要是哪天它懂了喜怒哀乐，知道了为啥人会难过，那麻烦，可就真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