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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一三五:饥饿的公园

城南的青川湿地公园开放那天,锣鼓喧天的热闹劲儿,半个城的人都听见了。人工湖泛着粼粼波光,木栈道绕着芦苇荡蜿蜒成银带,岸边的垂柳拖着嫩黄的枝条,鸢尾花把湖边染成一片紫蓝,连空气里都飘着清润的草木香。可谁也没料到,这看似生机勃勃的公园,没开放多久,就成了附近人口中的“饿鬼公园”。

最先察觉不对劲的是带孙子遛弯的刘奶奶。那天清晨,她揣了两袋苏打饼干、三个蜜橘,想着陪五岁的孙子乐乐在公园玩一上午,足够应付。可刚过公园大门的石拱桥,乐乐就扯着她的衣角喊:“奶奶,我饿!”刘奶奶以为孙子是嘴馋,掏出饼干递过去,乐乐三两口就啃完了一袋,还嚷嚷着“没吃饱”。

“这孩子,早上刚喝了一碗粥。”刘奶奶嘀咕着,把剩下的饼干和蜜橘都给了乐乐。可没逛到半小时,她自己也觉得肚子里空落落的,像是半天没吃饭——要知道,她出门前特意吃了两个馒头,往常逛三小时菜市场都不觉得饿。又走了一会儿,刘奶奶的腿开始发沉,像灌了铅似的,连呼吸都比平时粗重,只好拉着乐乐坐在湖边的长椅上歇着。

抬眼望去,公园里的人竟都在吃东西:穿运动服的大爷啃着面包,带孩子的妈妈冲着凉白开,连一对谈恋爱的小年轻,都在急匆匆地拆着零食包装袋。“怪了,咋今儿个大家都这么饿?”刘奶奶正纳闷,旁边一位遛狗的大爷叹了口气:“可不是嘛,我这是第三次来,每次进来都饿得慌,走两步就累,以前爬后山都不带喘气的。”

更让刘奶奶心慌的是公园的植物。才开放一个月,岸边的藤蔓就跟疯了似的——原本只在墙角零星生长的爬山虎,顺着木栈道的栏杆往上爬,绿油油的叶子层层叠叠,连钉在栏杆上的“小心地滑”指示牌,都快被遮得只剩个边角;垂柳的枝条长得格外快,原本刚及湖面的枝条,如今拖在地上,铺成了厚厚的绿毯,走在下面,像钻进了绿色的帐篷;最吓人的是芦苇荡边缘的一种细藤,茎秆上长着密密麻麻的小倒刺,有次乐乐追蝴蝶时路过,那藤条竟顺着乐乐的裤腿往上缠,刘奶奶赶紧把孙子拉开,再看时,藤条又恢复了原样,只留下几道细细的红印在乐乐腿上。

住在公园隔壁小区的老吴,是个痴迷晨雾摄影的爱好者。公园开放后,他每天天不亮就扛着相机去拍雾中芦苇。可渐渐地,他发现公园里的鸟和虫子越来越少了。以前清晨的湖边,白鹭掠水、麻雀啄食,各种鸟叫此起彼伏,如今只能偶尔听见几声麻雀的啁啾;花丛里的蝴蝶、蜜蜂更是踪迹难寻,连平时成群结队的蜻蜓,都难得看见一只。

有天清晨,老吴蹲在湖边拍荷叶上的露珠,忽然看见一条两指粗的小蛇,慢悠悠地钻进芦苇丛。他正想调整镜头拍蛇,却瞥见几株细藤突然动了——不是被风吹动的摇晃,是带着目标的快速伸展,细细的枝条像灵活的手指,朝着小蛇缠过去。不过十几秒,藤条就把小蛇裹得严严实实,接着慢慢缩回芦苇丛。等老吴拨开芦苇去看时,藤条已经恢复了原样,地上连点蛇的影子都没留下。“邪门了,这草还能吃蛇?”老吴吓得手都抖了,赶紧收起相机,再也不敢单独去芦苇荡深处。

上个月,城里的理工大学组织学生来公园搞团建。二十多个年轻人,背着满满两大箱零食、十几瓶矿泉水,浩浩荡荡地进了公园。可刚沿木栈道走了一小时,所有人都喊饿——薯片、饼干、巧克力吃了个精光,连矿泉水都喝掉了大半。下午在草坪上做“两人三足”游戏时,有个男生突然眼前发黑,直直地往地上倒,幸好旁边的同学扶住了他;还有个穿短裙的女生,突然尖叫起来:“有东西爬我腿上!”挽起裙摆一看,腿上有几道细细的红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划的,可周围连只蚊虫都没有。

大家吓得再也没心思团聚,收拾东西匆匆离开。回去后,好几个人都发了低烧,浑身没力气,校医查了半天,说“像是过度疲劳导致的免疫力下降”,可谁也说不清,明明只逛了半天公园,怎么会“过度疲劳”?

消息像长了翅膀,没几天就传遍了城南。去公园的人越来越少,原本计划在公园办的露营活动、亲子野餐,全取消了;连公园门口卖零食饮料的小摊,都因为没人光顾,悄悄收了摊。公园管理处的李主任急得满嘴起泡,派工作人员查了好几次——水质检测没问题,土壤肥力正常,植物品种也都是常见的水生植物,最后只能含糊地解释:“可能是天气热,大家代谢快,消耗大。”

直到那天清晨,李主任亲自去湖边巡查,看见一株细藤正朝着一只落在地上的麻雀“扑”过去——藤条伸展的速度快得不像植物,带着股急切的劲儿,眼看就要缠上麻雀,李主任赶紧捡起块石头扔过去,藤条“唰”地缩了回去,麻雀受惊似的飞走了。他盯着那株藤条,后背瞬间冒出冷汗:这根本不是正常植物该有的速度,这公园,肯定藏着啥猫腻。

经人介绍,李主任找到了我。电话里,他的声音都在发颤:“您快来看看吧,再这么下去,这公园就得封了!”

我去青川湿地公园那天,是个阴云密布的上午。刚走到公园大门,就闻到一股过于浓郁的植物清香——不是自然的清润,是甜腻腻的,像泡了蜜的草药,钻进鼻子里,让人莫名地觉得喉咙发紧,肚子里空落落的。

顺着木栈道往里走,眼前的景象让我心头一沉:垂柳的枝条长得过分茂密,叶子层层叠叠,把阳光都遮得严严实实;鸢尾花开得密密麻麻,几乎铺满了湖边的泥土,连步道边缘都被挤得只剩窄窄一条;藤蔓顺着路灯杆往上爬,把银灰色的灯杆缠得像根绿柱子,连灯罩都被遮住了大半,只漏出点微弱的光。

走了没十分钟,我就觉得肚子咕咕叫——明明出门前刚吃了一碗牛肉面;又走了百余米,腿开始发沉,像背着块湿木头,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掏出罗盘,指针“唰”地一下偏向地面,转得飞快,盘面边缘凝着一层淡淡的绿气,不是普通的草木生气,而是种带着贪婪的吸吮感,像无数只细小的吸管,顺着鞋底往地下钻。

“李主任,公园动工前,地质勘察是找哪家单位做的?”我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木栈道缝隙里的泥土——土是湿润的,指尖刚碰到,就觉得一股微弱的吸力裹了上来,像小虫子在往指缝里钻。

李主任皱着眉回忆:“是城勘院的人来做的,说这里是冲积平原,土壤肥沃,保水性好,特别适合种水生植物,没提任何异常。”

“问题就出在这‘肥沃’上。”我指着湖边疯长的藤蔓,“正常的地脉养不出这么‘急功近利’的植物。你看这些藤蔓,长得快,还带着攻击性,分明是靠掠夺能量活的——这地下的地脉,是条‘饿肚子’的地脉。”

说着,我走到一片相对空旷的草地,拨开齐膝的野草,把罗盘平放在地上。指针转得更快了,盘面的绿气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汁,顺着地面往四周扩散,在草地上画出一圈淡淡的绿晕。“这地脉能释放一种特殊的能量场,通过植物的根系和土壤扩散开来。一方面,它会刺激生物的新陈代谢,让人饿得快——就像把身体的‘消耗开关’开到最大;另一方面,它还在悄悄吸走生物散逸的生命力,所以人会觉得累,没力气,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那些植物长得疯,就是靠吸来的能量当养料。”

李主任的脸色瞬间白了:“那……那公园里的鸟和虫子,为啥越来越少?”

“它们比人敏感多了。”我朝着芦苇荡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这种掠夺性能量一释放,鸟和虫子要么提前感知到危险,飞走逃离;要么就成了植物的‘点心’——你不是看见藤条缠麻雀了吗?那些小蛇、蜻蜓、蝴蝶,早就成了这地脉和植物的‘能量来源’。”

话音刚落,一阵风卷着水汽吹过来。湖边的藤蔓突然动了——不是随风摇晃的轻摆,是带着明确方向的伸展,细细的枝条像无数只绿色的小手,朝着我和李主任的方向弯过来,倒刺在阴云下泛着冷光。

我赶紧掏出一张用陈年艾草灰画的黄符,弯腰贴在地上。黄符刚碰到泥土,就发出“滋滋”的轻响,像热油滴在冷水里,藤蔓瞬间缩了回去,枝条微微颤抖,像被烫到了似的。再看罗盘,盘面的绿气淡了些,指针的转速也慢了点。

“得赶紧找到能量核心,把这地脉的‘胃口’压住,再拖下去,说不定会出更大的事。”我收起罗盘,跟着指针的指引往公园深处走。穿过芦苇荡,踏上连接人工湖中央小岛的木桥时,罗盘的指针突然转得飞快,盘面的绿气浓得几乎要溢出来。

小岛不大,长满了不知名的野草,草叶上挂着晶莹的水珠,在阴云下泛着异样的光泽,连泥土都透着股过于旺盛的生机。我蹲下来,把耳朵贴在地上——能隐约听见“嗡嗡”的轻响,像是无数根系在地下蠕动。

“就是这儿了。”我指着小岛中央的一块空地,“能量核心就在这底下,得打口深井,把中和剂灌进去,既能平衡地脉的掠夺性,又能稳住它的能量,不让它再乱吸。”

李主任不敢耽搁,立刻联系了地质部门,调来钻井设备。工人们顶着阴云忙了两天,在小岛中央打了一口三米深的井,井口冒出的泥土,泛着不正常的深褐色,闻着有股淡淡的甜腥味。

我提前准备好的中和剂,是用朱砂、陈年艾草灰和晒干的松针,掺着黏土调成的——朱砂能镇住躁动的地脉,艾草灰和松针带着自然的平和之气,能引导地脉回归正常。我和两个工人一起,把中和剂一点点灌进井里。黏土刚接触到井下的土壤,就传来“滋滋”的轻响,井口冒出淡淡的白雾,带着清润的草木香,不再是之前那种甜腻的味道。

灌完中和剂的第二天清晨,我和李主任再去公园时,变化肉眼可见:湖边的藤蔓不再往四处蔓延,枝条变得舒展柔软;垂柳的新叶停止了疯长,风一吹,枝条轻轻摆动,恢复了往日的温柔;空气里的甜腻香气散了,换成了清爽的草木香,吸进肺里,只觉得舒服,不再有那种莫名的饥饿感。

我们沿着木栈道走了整整两小时,既没觉得饿,也没觉得累,腿上那种发沉的感觉,彻底消失了。李主任蹲在湖边,看着水里游过的小鱼,笑着说:“这才像个正常的公园嘛!”

又过了一周,摄影爱好者老吴兴冲冲地找到李主任,举着相机说:“鸟回来了!白鹭、斑鸠都有,今早我还看见蝴蝶在鸢尾花上采蜜呢!”管理处的工作人员也说,再也没见过藤蔓缠小动物的场景,公园里的植物长得慢了下来,叶片舒展,花朵淡雅,透着股自然的生机。

后来,公园管理处在小岛周围立了圈木栅栏,挂上牌匾,写着“生态保护核心区,禁止入内”——既保护了被中和的地脉,也防止有人误闯破坏。慢慢的,去公园的人又多了起来:孩子们在草地上追着蝴蝶跑,老人们在湖边打太极、唱京剧,年轻情侣坐在长椅上轻声聊天,连卖零食饮料的小摊,都重新回到了公园门口。

我偶尔会想起第一次进公园时的场景:那些疯长的藤蔓、甜腻的香气,还有罗盘上疯狂旋转的指针。原来,自然的生机从来不是“掠夺”出来的,而是“共生”——地脉滋养植物,植物为动物提供栖息的地方,动物的粪便又肥沃了土壤,反过来滋养地脉,这样环环相扣,才是真正的平衡。

就像人活着,不能只想着从别处索取,得学会付出,学会尊重,学会和身边的人和事和平相处。毕竟,厚德载物,方能生生不息。自然的馈赠从来不是无条件的索取,而是彼此滋养,彼此成就,这样才能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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