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整整下了一夜,李秋月守在小虎床边,将最后半块窝头掰碎泡进温水里。孩子滚烫的额头抵着她的掌心,呓语中还在喊着。窗棂被风吹得吱呀作响,她望着满地狼藉的屋子,想起昨夜被抢走的草药,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旧伤。
天蒙蒙亮时,雨势渐歇。李秋月把小虎托付给隔壁王婶,踩着泥泞的山路往镇上赶。她攥着缝在内衣里的碎银,这是她偷偷攒了三年的体己钱。药铺掌柜的算盘珠子拨得飞快,五两银子抓三副药,少一文都不行。她颤抖着解开衣襟,当最后一枚铜钱落在柜台上时,掌柜的眼神顺着她湿透的衣领往下滑,看得她浑身发冷。
回程路过春香楼,二楼的雕花窗突然被推开。刘佳琪倚着朱漆栏杆,手中的帕子慢悠悠擦着嘴角:哟,这不是李家嫂子吗?怎么,还在给那病秧子抓药?她身后传来大山放肆的笑声,管他作甚!佳琪,再给爷唱支曲儿!
李秋月攥着药包的手青筋暴起,指甲在油纸包装上掐出深深的痕。刘佳琪晃了晃腕上的金镯子,那是大山用她卖老母鸡的钱换来的:我说秋月啊,女人这辈子要学会享福。跟着大山这种男人,还不如...话没说完,一阵山风卷着泥点扑在她脸上。
等李秋月跌跌撞撞回到家,小虎已经烧得说不出话。王婶抹着眼泪:快去请赤脚大夫吧,再这么烧下去...她转身要走,却被小虎抓住衣角。孩子滚烫的小手攥得死紧,气若游丝:娘...别走...
黄昏时分,大山醉醺醺地踹开家门。他身上沾着陌生女人的胭脂香,看见李秋月跪在地上煎药,抬脚就将药罐踢翻:晦气!家里穷得叮当响,还花银子抓药?褐色的药汁泼在李秋月手背,烫起一片水泡。
大山,小虎快不行了!李秋月抓住他的裤脚,你去求求大夫,哪怕...话没说完,大山一脚将她踹翻在地。后脑重重磕在桌角的瞬间,她听见小虎惊恐的哭喊,也听见大山恶狠狠的咒骂:老子输了钱,你还有脸要钱?
剧痛让李秋月眼前发黑,恍惚间,她看见刘佳琪倚在大山怀里,笑得花枝乱颤。记忆突然闪回新婚夜,大山说要给她遮风挡雨,要在院子里种满她最爱的芍药。而现在,那些尘落都碎成了药渣,混着泥水渗进地板。
深夜,小虎的呼吸越来越弱。李秋月抱着孩子冲进雨里,山路泥泞不堪,她摔了一跤又一跤,怀里却死死护着孩子。当她终于摸到大夫家时,门扉紧闭,屋内传来大夫的呵斥:没钱看什么病?
绝望像潮水般将她淹没。李秋月抱着渐渐冰冷的小虎,一步步往回走。雨水混着泪水,冲刷着她脸上的血痕。路过村口的寒潭时,水面倒映着她狼狈的身影,像极了那夜被抢走的药草,零落成泥。
寒潭边的芦苇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李秋月跪坐在潮湿的泥地上,轻轻吻去小虎脸上的泪痕。孩子的小脸安静得可怕,再也不会喊她了。她想起白天刘佳琪炫耀的金镯子,想起大山恶狠狠的拳脚,想起那些被碾碎的承诺。
突然,远处传来大山的叫骂声:李秋月!老子的钱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李秋月抱紧怀中的小虎,慢慢走向寒潭。水面泛起涟漪,破碎的月影随波晃动,宛如她支离破碎的人生。
一声,水花四溅。大山举着火把追到潭边时,只看见漂浮在水面的药包,和几缕缠绕在芦苇上的发丝。寒潭很快恢复平静,只有零星的草药顺着水流漂向远方,带着一个母亲最后的绝望,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山风呜咽,似在为这悲惨的结局哀鸣。对岸的芦苇丛中,一只夜枭发出凄厉的叫声,惊起漫天寒鸦。而在春香楼里,大山搂着刘佳琪,将骰子狠狠砸在桌上,丝毫不知,那个曾经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的女人,已经带着孩子永远沉入了寒潭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