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月蜷缩在灶台前,看着火塘里跳跃的火苗把自己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窗外的雨丝斜斜掠过竹篱,打在晒谷场残留的秸秆上沙沙作响。自从那天在河边撞见大山和刘佳琪后,她的世界就像被扔进了滚烫的油锅,连呼吸都带着灼痛。
灶上的陶罐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熬了半宿的草药散发出苦涩的气息。李秋月伸手拨弄柴火,被火星溅到手腕,却感觉不到疼。她想起三天前,大山醉醺醺地踹开家门,酒气混着陌生的胭脂香扑面而来。老子输了钱,把后山那片栗子林抵了。他甩下这句话,倒头就睡在散发着霉味的草席上,留下李秋月在月光下浑身发冷。
后山的栗子林是她嫁过来那年亲手栽的。那年秋天,她和大山背着竹篓去镇上卖栗子,换回来的钱买了新棉被和红绸头绳。那时的大山会在挑水时偷偷往她桶里放野花,会在农闲时背着她趟过冰凉的溪水。可现在,他眼里只剩下牌九和刘佳琪扭动的腰肢。
秋月姐!急促的敲门声惊得李秋月差点打翻药罐。打开门,邻居王婶举着油纸伞站在雨里,脸上满是焦急,快,去村头老槐树下!大山和刘佳琪...他们被人堵着了!
雨越下越大,李秋月跌跌撞撞地跟着王婶跑。泥泞的山路让她几次滑倒,膝盖渗出血珠。远远地,她听见嘈杂的叫骂声。拨开雨幕,只见老槐树下围着一圈人,大山和刘佳琪衣衫不整地跪在泥水里。刘佳琪的发髻散乱,脸上有几道抓痕,而大山正被村里有名的混混赵虎揪着衣领。
好啊你个没良心的!人群里突然冲出个女人,正是刘佳琪的丈夫陈建军。他抄起地上的扁担就往大山身上砸,睡我老婆!还把我家的牛牵去抵赌债!
李秋月只觉眼前一黑。原来这些日子,大山不仅挥霍了自家的积蓄,还打起了别人的主意。刘佳琪哭喊着求饶,而大山却梗着脖子破口大骂,满嘴污言秽语。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泥水和血迹,那张熟悉的面孔此刻扭曲得如同恶鬼。
大家评评理!赵虎踹了大山一脚,这小子输了钱就想赖账,说什么栗子林是他老婆的嫁妆,要卖了抵债!
人群炸开了锅。李秋月感觉有人在推搡她,有人在指指点点,可她什么都听不见。直到赵虎一把将大山推到她面前,恶狠狠地说:既然是你家的地,那就拿地契来!不然今天就把你男人的腿打折!
大山突然扑到她脚边,鼻涕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淌:秋月,救我!我以后再也不赌了,再也不见刘佳琪了!他的手死死攥着她的裤脚,指甲缝里还沾着刘佳琪的胭脂。
李秋月低头看着这个她曾经爱过的男人,突然觉得无比陌生。记忆里那个背着她过河的少年,和眼前这个为了赌债不择手段的无赖,怎么会是同一个人?她缓缓蹲下身,伸手轻抚大山脸上的伤口。人群安静下来,以为她要心软。
清脆的耳光声响彻雨中。李秋月站起身,声音冷得像冰:地契在我手里,但你别想拿到一分一毫。她转向赵虎,他欠的债,我会想办法还。但从今天起,我和他再无瓜葛。
说完,她转身冲进雨幕。身后传来大山的咒骂和众人的议论,可她什么都不在乎了。雨水冲刷着她的泪水,模糊了眼前的山路。她想起母亲临终前握着她的手说:女人这辈子,最怕嫁错人。那时她还天真地以为,大山就是她的依靠。
回到家,李秋月翻出压在箱底的地契。泛黄的纸张上,墨迹早已晕染,就像这些年被时光浸透的婚姻。她拿起剪刀,正要将地契剪成碎片,却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秋月!是陈建军的声音,对不住,今天连累你了。刘佳琪已经收拾东西回娘家了,我...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他站在屋檐下,浑身湿透,手里提着一篮鸡蛋,这是自家鸡下的,你收下。
李秋月看着这个被背叛的男人,突然觉得同病相怜。她接过鸡蛋,轻声说:陈大哥,节哀。两人相对无言,唯有雨声在耳边回响。
夜深了,雨还在下。李秋月坐在窗前,借着油灯的微光,把地契小心翼翼地叠好。她知道,要还清大山的赌债,仅凭后山的栗子林远远不够。但她不再害怕,不再软弱。窗外的雨帘中,她仿佛看见山那边的镇子,看见自己在集市上摆摊卖栗子的模样。
这时,院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李秋月警惕地抄起门后的木棍,轻轻推开房门。月光下,一个佝偻的身影正在墙角摸索着什么。是大山,他浑身湿透,额头上的伤口还在渗血。
秋月,我错了...他声音沙哑,带着哭腔,我知道你恨我,可我实在没地方去了。赵虎他们说,要是还不上钱,就把我扔到河里喂鱼...
李秋月握紧木棍,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她想起他和刘佳琪在河边的缠绵,想起他为了赌债卖掉栗子林的无情,想起这些年独自承受的委屈和痛苦。
走吧。她的声音冷得像冰,我不会再管你。
大山突然扑过来抱住她的腿:秋月!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
夫妻?李秋月一脚踢开他,你把老婆的嫁妆拿去抵债的时候,可曾想过夫妻情分?你和别的女人鬼混的时候,可曾想过夫妻情分?她举起木棍,指着门外,滚!永远别再回来!
大山瘫坐在泥水里,望着李秋月决绝的背影,终于明白自己彻底失去了这个家。他挣扎着爬起来,消失在雨夜里。
李秋月关上门,倚在门板上,泪水无声地滑落。窗外的雨渐渐小了,东方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就要开始,而她的人生,也将从这里重新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