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裹着山涧的寒气，像无数根细针似的扎在李秋月的脸上。她站在院门口的老槐树下，手里攥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院坝里的鸡早已归笼，只有灶房的窗棂上透出一点昏黄的光，在无边的黑夜里显得格外单薄，像她此刻悬着的心。
大山是昨天早上走的，说要去山外的镇上买些过冬的煤，顺便给她带块新做的花布。临走时他还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说最多两天就回来，让她在家别惦记，把灶火看好。可现在，天已经黑透了，别说人，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秋月姐，你还在这儿站着啊？”隔壁的王婶端着个木盆从院外走过，看见她孤零零的样子，忍不住停住了脚，“这天多冷啊，快进屋吧，大山哥说不定是路上耽搁了，明天一早就回来了。”
李秋月勉强扯出个笑容，声音有些发颤：“王婶，我再等等，他说今天会回来的。”
王婶叹了口气，放下木盆走过来，伸手摸了摸她的胳膊，冰凉一片：“你这孩子，就是太实诚。山里的路难走，万一遇上点风雨，耽搁一晚也是常事。快进屋烤烤火，我给你留了碗红薯粥，热乎着呢。”
李秋月摇了摇头，目光依旧望着通往山外的那条小路，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她总觉得心里发慌，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昨天晚上她就没睡好，梦见大山掉进了山涧里，浑身是水，朝着她喊救命，可她怎么跑也跑不过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水流冲走。
“王婶，我再等一会儿，就一会儿。”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求，眼眶已经开始发红。
王婶知道劝不动她，只好无奈地说：“那你多穿点衣服，别冻着了。我把粥给你端过来，你边喝边等。”
不一会儿，王婶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红薯粥过来，递给李秋月：“快喝吧，暖暖身子。大山哥那么壮实，肯定没事的。”
李秋月接过粥碗，热气扑面而来，却暖不了她冰冷的心。她小口小口地喝着粥，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那条小路。时间一点点过去，风越来越大，老槐树的叶子被吹得哗哗作响，像是在低声呜咽。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李秋月的心猛地一跳，连忙放下粥碗，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大山！大山是你吗？”
马蹄声越来越近，很快，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小路上，骑着一匹老马，背上还驮着一个人。李秋月的心跳得更快了，她加快脚步跑过去，等看清来人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骑马的人是邻村的张大叔，而他背上驮着的，正是大山。大山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得像纸，眼睛紧闭着，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
“张大叔，这是怎么了？大山他怎么了？”李秋月冲过去，声音颤抖着，伸手想去摸大山的脸，却又不敢碰，生怕一碰就碎了。
张大叔翻身下马，把大山从马背上扶下来，叹了口气说：“秋月啊，你别激动。我们今天在山涧边发现了大山，他好像是不小心摔下去的，幸好被一棵大树拦住了，不然……唉，我们已经把他救上来了，你快把他抬进屋，找个大夫看看。”
李秋月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她看着大山毫无血色的脸，眼泪瞬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滚落下来，砸在大山的手上。
“大山，你醒醒，你别吓我啊……”她扑在大山身上，失声痛哭起来，声音嘶哑，听得人心碎。
王婶也赶了过来，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抹起了眼泪：“秋月，你别光顾着哭，快和张大叔一起把大山抬进屋，我这就去叫村医。”
李秋月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擦干眼泪，和张大叔一起把大山抬进了屋里，放在了炕上。她找出干净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擦着大山脸上的水渍和血迹，手不停地发抖，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大山，你醒醒，我是秋月啊，你快睁开眼睛看看我……”她坐在炕边，握着大山冰冷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不一会儿，村医背着药箱匆匆赶来。他给大山把了脉，又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眉头紧锁，脸色凝重。
“村医，大山他怎么样了？”李秋月急切地问道，眼睛里充满了担忧。
村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秋月啊，大山的情况不太好。他摔下去的时候伤到了内脏，还受了风寒，现在高烧不退，脉象也很虚弱。我只能先给他开点退烧药和止血药，能不能挺过来，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李秋月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她抓住村医的手，哀求道：“村医，求你了，你一定要救救大山，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你能救他……”
村医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秋月，你别激动，我会尽力的。你先按照我说的，给他煎药喝，然后用温水给他擦身子，物理降温。这段时间，你要好好照顾他，别让他再受风寒了。”
村医留下药，又叮嘱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李秋月拿着药，手不停地发抖，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眼泪，转身去灶房煎药。
灶房里的火已经灭了，她重新点燃柴火，添了些柴进去，看着火苗一点点跳动，心里却一片冰凉。她一边煎药，一边时不时地跑到屋里看看大山，生怕他在她转身的瞬间就没了呼吸。
药煎好了，她端着药碗走进屋里，小心翼翼地扶起大山，把药碗凑到他的嘴边：“大山，快喝药了，喝了药你的病就会好起来的。”
可是大山紧闭着嘴巴，怎么也喂不进去。药汁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滴在炕上的被褥上，留下一个个深色的印记。
李秋月急得直掉眼泪，她用勺子一点点地把药汁舀起来，耐心地喂着大山，可是大部分药汁都流了出来。她没有放弃，一遍又一遍地喂着，直到把一碗药都喂完了，她的衣服和手上都沾满了药汁。
喂完药，她又用温水浸湿毛巾，轻轻地给大山擦着身子，从额头到脸颊，再到手臂和腿，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弄疼了他。
夜深了，风还在外面呼啸着，屋里的油灯忽明忽暗，映着李秋月憔悴的脸。她坐在炕边，握着大山冰冷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泪无声地滑落下来，滴在大山的手背上。
“大山，你一定要挺过来啊，我们还要一起种庄稼，一起盖新房，一起看着我们的孩子长大呢……”她轻声地说着，声音里充满了期盼和担忧，“你忘了你答应过我的吗？你说要给我买块新做的花布，给我做一件漂亮的新衣服，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她就这样守在大山的身边，一夜没合眼。天快亮的时候，大山的体温终于降了一些，呼吸也平稳了许多。李秋月的心稍微放下了一点，她趴在炕边，疲惫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阵咳嗽声惊醒。她猛地抬起头，看见大山正睁着眼睛看着她，眼神有些模糊，却带着一丝温柔。
“大山，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李秋月激动得热泪盈眶，她连忙抓住大山的手，“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大山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秋月……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李秋月不停地说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你都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大山伸出手，轻轻地擦了擦她脸上的眼泪，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我不委屈，只要你没事，我就什么都不怕了。”李秋月靠在大山的肩膀上，失声痛哭起来，积压了一夜的担忧和恐惧，在这一刻终于释放了出来。
大山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就在这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大山哥，你在家吗？我听说你出事了，特意过来看看你。”
李秋月听到这个声音，身体猛地一僵，她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和疑惑。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是邻村的刘佳琪。
大山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他避开了李秋月的目光，低声说：“佳琪来了……让她进来吧……”
李秋月咬了咬嘴唇，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隐隐作痛。她站起身，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刘佳琪站在门口，穿着一件粉色的连衣裙，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带着一丝担忧的表情。看到李秋月，她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一个笑容：“秋月姐，你也在啊。大山哥怎么样了？我听说他摔下山涧了，可担心死我了。”
李秋月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敌意。她知道刘佳琪一直喜欢大山，以前就经常来找大山，还总是对大山眉来眼去的。只是大山一直对她淡淡的，她也就没有太在意。可现在，大山刚醒，刘佳琪就来了，这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大山哥在屋里，你进去看吧。”李秋月的声音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
刘佳琪也感觉到了李秋月的敌意，她笑了笑，没有在意，径直走进了屋里。
“大山哥，你怎么样了？感觉好点了吗？”刘佳琪走到炕边，看着大山，眼神里充满了关切，“我特意给你带了些水果和糕点，你快尝尝。”
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篮子，里面装着苹果、梨和一些糕点，放在了炕边的桌子上。
大山看着刘佳琪，笑了笑说：“谢谢你，佳琪，让你费心了。我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刘佳琪笑着说，“大山哥，你以后一定要小心点，山里的路那么难走，可别再出事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关心。”大山点了点头，眼神有些躲闪。
李秋月站在门口，看着屋里的两人有说有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什么滋味都有。她感觉自己像个外人，插不进他们之间。
她默默地转身，走到灶房里，拿起扫帚，开始打扫卫生。可是她的心思根本不在打扫上，耳朵里全是屋里刘佳琪和大山的笑声。
“大山哥，你还记得吗？去年夏天，我们一起去山上去采蘑菇，你还帮我摘了一朵最大的蘑菇呢。”刘佳琪的声音带着一丝甜蜜。
“当然记得，那天你还差点摔下去，幸好我拉住了你。”大山的声音里也带着一丝笑意。
“是啊，多亏了你，大山哥。”刘佳琪的声音更加温柔了，“大山哥，我一直都很喜欢你，你知道吗？”
李秋月拿着扫帚的手猛地一顿，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抓住了，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刘佳琪竟然当着她的面，向大山表白了。
屋里瞬间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大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犹豫：“佳琪，我……我已经有秋月了……”
“我知道，可是我不在乎。”刘佳琪的声音带着一丝坚定，“秋月姐虽然漂亮，但是她太老实了，根本配不上你。大山哥，你那么优秀，应该找一个更好的女人，比如我。我可以给你洗衣做饭，还可以帮你打理家里的一切，比秋月姐强多了。”
“佳琪，你别再说了。”大山的声音有些生气，“秋月是我的妻子，我只爱她一个人。你走吧，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大山哥，你别这样对我……”刘佳琪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和哭腔，“我到底哪里比不上秋月姐？你告诉我，我改还不行吗？”
李秋月再也听不下去了，她拿着扫帚，猛地冲进了屋里，指着刘佳琪，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刘佳琪，你给我出去！这里是我的家，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你赶紧走！”
刘佳琪看到李秋月愤怒的样子，吓了一跳，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她看着李秋月，冷笑一声说：“李秋月，你凭什么赶我走？大山哥还没说话呢，轮得到你吗？”
“我是大山的妻子，这个家我说了算！”李秋月毫不示弱地看着刘佳琪，“你赶紧离开这里，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你不客气又能怎么样？”刘佳琪挑衅地看着李秋月，“大山哥心里其实是喜欢我的，只是他不好意思说而已。你以为他真的爱你吗？他只是把你当成一个免费的保姆罢了！”
“你胡说！”李秋月气得浑身发抖，她猛地扑过去，想打刘佳琪，却被大山一把拉住了。
“秋月，别冲动！”大山的声音有些沙哑，“佳琪，你太过分了，你赶紧走！”
刘佳琪看着大山护着李秋月的样子，心里更加生气了，她冷哼一声说：“大山哥，你竟然护着她？好，好，我走！我倒要看看，你和她能幸福多久！”
说完，刘佳琪拿起自己的包，狠狠地瞪了李秋月一眼，转身跑出了屋。
屋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李秋月和大山两个人。李秋月看着大山，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大山，你告诉我，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心里是不是真的喜欢她？”
大山看着李秋月泪流满面的样子，心里充满了愧疚和心疼，他伸手把李秋月搂进怀里，轻声说：“秋月，你别听她胡说，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从来没有喜欢过她。”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让她走？为什么要和她聊那么久？”李秋月靠在大山的怀里，委屈地说，“你知道吗？刚才我在灶房里，听到你们的笑声，我的心有多疼……”
“对不起，秋月，都是我的错。”大山紧紧地抱着李秋月，声音里充满了愧疚，“我不该让她进来，不该和她聊那么多，让你受委屈了。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让她来找我了，我会好好对你，再也不让你伤心了。”
李秋月抬起头，看着大山真诚的眼神，心里的委屈和愤怒渐渐消散了。她知道大山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太善良了，不懂得拒绝别人。
“大山，我相信你。”她靠在大山的怀里，轻声说，“但是你以后一定要离她远一点，我不想再看到她了。”
“好，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跟她来往了。”大山点了点头，紧紧地抱着李秋月，“秋月，有你在我身边，真好。”
窗外的风渐渐停了，太阳透过窗棂照进屋里，洒在两人身上，温暖而明亮。李秋月靠在大山的怀里，感受着他的体温和心跳，心里充满了安全感。她知道，不管以后遇到什么困难，只要有大山在她身边，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只是她不知道，刘佳琪并没有真正放弃，她站在院门外的老槐树下，看着屋里紧紧相拥的两人，眼神里充满了嫉妒和怨恨。她暗暗发誓，一定要把大山从李秋月的身边抢过来，不管用什么方法。
一场新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