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小鬼子第十一军司令部。
作战室内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一股近乎凝滞的压抑。
墙壁上巨大的湘北地区作战地图，清晰地标示着敌我态势。
代表小鬼子的红色箭头，在预想中应该如热刀切黄油般深入第九战区的腹地，直指长沙。
然而此刻，这些箭头却在多条战线上呈现出迟滞、弯曲，甚至局部后缩的态势。
司令官冈村宁次大将，背对着房间里的参谋们，双手拄着军刀，一动不动地站在地图前。
他的背影如同一块冰冷的岩石，但微微颤抖的刀鞘末端，泄露了他内心绝非表面的平静。
“念。”
冰冷的一个字，打破了死寂。
参谋长木下勇少将手里捏着一份刚刚汇总完毕的战损统计报告，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可能平稳，却依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颤音的声调开始汇报：
“截至今日十八时，开战七十二小时内，我军累计战损初步统计如下……”
他目光扫过那串触目惊心的数字，继续念道：
“阵亡：四千二百余人。
重伤失去战斗力：约五千人。
轻伤但需后送：约八千至九千人。
失踪……约三百人。
合计……减员约一万七千至一万八千人。
各部队仍在统计中，最终数字可能……更高。”
“啪！”
一声脆响，冈村宁次手边桌上的一个陶瓷笔筒被他的拳头震落在地，摔得粉碎。
碎片四溅，吓得旁边的年轻参谋一个激灵。
“多少？”冈村宁次猛地转过身，眼中布满了血丝，死死盯住木下勇：
“三天！仅仅三天！十几万大军，战损接近五分之一？木下君，你告诉我，这份报告是哪个蠢货统计的？还是说我们面对的不是支那第九战区，是毛熊的方面军？”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和难以置信的暴怒。
三天，接近两万人的损失！
这完全超出了战前任何一次推演和预估。
按照这个速度打下去，别说攻占长沙，他的第十一军能不能全身而退都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司令官阁下！”木下勇硬着头皮，将报告递上前：
“数据已经反复核对过。这是各师团、支队上报汇总而来，虽然可能存在部分重叠或误差，但……大体是准确的。”
他指着地图上几个关键节点，语速加快，带着困惑和焦虑：
“第106师团所属的113联队，在龙王岭方向，意图突破敌军第59师一部防线。
按照情报，该地守军应为新编补充团，战斗力有限。
但113联队连续组织三次大队级冲锋，均被击退，自身伤亡超过三分之一，未能前进一步。
对方阵地火力配置精准，步炮协同远超预期，甚至……甚至在我军炮火准备间隙，能迅速修复工事并组织反突击。”
“第33师团在石壁坳、野三坡一线，遭遇敌军第4军、第77师顽强阻击。
多个大队报告，敌军士兵射击极准，尤其擅长冷枪狙杀我军军官和机枪手。
其阵地前沿布置了大量诡雷和陷阱，侧射、倒打火力点布置巧妙，导致我军步兵冲击队形伤亡惨重，推进计划严重迟滞。”
“最不可思议的是，第13师团一支加强大队，试图从预计为敌军防线结合部的xx地区进行侧翼迂回，却遭遇敌军一个营级部队的逆袭。
该营战术动作迅猛，班组配合娴熟，以绝对劣势兵力，硬生生将我军加强大队击退，迫使其转入防御……”
一条条战报，像一记记重锤，敲在冈村宁次的心头。
他一把夺过木下勇手中的报告，目光急速扫过那些用冰冷数字和简洁文字描述的失败。
龙王岭、石壁坳、野三坡……这些地名，在战前的情报评估中，都属于可以快速突破的“软柿子”。
守军番号也确实是一些普通的，甚至是刚经过补充的部队。
为什么会这样？
冈村宁次闭上眼，脑海中迅速对比着一年前，甚至半年前的战斗画面。
那时的大夏军队，士兵勇敢，但缺乏训练。
防线往往依赖简单的线性堑壕，火力配系单薄，炮兵支援迟缓且低效。
皇军一个大队，经常能击溃甚至追着对方一个师打。
他们的士兵冲锋时队形密集，容易遭到火力杀伤，撤退时则容易演变成溃退。
可现在呢？
报告里描述的敌军：
精准的射击，巧妙的阵地设计，娴熟的班组战术，顽强的近战意志，甚至在局部战斗中主动发起反冲击！
这绝不是他熟悉的那支军队！
“是毛熊国人！还是白鹰国人？”冈村宁次猛地睁开眼低吼道：
“他们得到了大批新式装备？换装了自动火器？得到了大量的坦克和重炮支援？”
木下勇摇了摇头，脸上同样满是困惑：“司令官阁下，情报部门并未监测到第九战区近期有大规模武器换装的迹象。
前线部队反馈，敌军使用的，仍然是中正式步枪、捷克式轻机枪、马克沁重机枪，以及部分毛熊装备。型号与我们之前掌握的情报基本一致。”
不是武器？
冈村宁次愣住了。
他再次看向那份战损报告，目光聚焦在那些描述敌军战术和士兵表现的文字上。
射击精度、战术协同、工事构筑、小部队指挥、战斗意志……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
是人的问题！
是使用这些武器的人，变了！
他们的基础被拉高了！
单兵素质、班排连长们的指挥能力，都有了质的飞跃！
这不是靠几件新式武器就能带来的改变，这是系统性的、从根子上开始的强化训练的结果！
可是……这怎么可能？
短短一年时间，他们是怎么办到的？
什么样的训练，能让一支庞大而陈旧的军队，在基层战斗力上发生如此脱胎换骨的变化？
这速度，太快了！
快得让人心惊！
巨大的挫败感和一种更深层次的不安，像冰冷的潮水般淹没了冈村宁次。
他意识到，这次的长沙会战，从一开始就偏离了轨道。
对手已经不是他预想中的那个对手。
他沉默地走到办公桌前，缓缓坐下。
之前的暴怒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疲惫和必须面对现实的冷静。
他声音沙哑的开口：“木下君。”
“嗨依！”木下勇立刻躬身。
“以第十一军司令部的名义，起草一份紧急战况报告，直接呈送大夏派遣军总司令部并转东京大本营。”
冈村宁次目光锐利，一字一句地口述：“内容如下~！”
“一、我军于湘北作战伊始，即遭遇敌军第九战区部队异常顽强之抵抗。
开战三日，累计战损已逾一万七千人，各部推进严重受阻，战局发展与预期出现重大偏差。”
“二、经初步研判，当面之敌战斗力，尤其基层部队之战术素养、射击精度、工事构筑及战斗意志，与一年前乃至半年前相比，有极其显着之提升。
此种提升，并非源于获得大量新式装备，实为其部队基础训练水平与兵员素质之整体跃升所致。”
“三、此变化之速度与程度，远超我方战前所有情报评估与战术推演。敌军战力增长之根源，亟待彻查。”
“四、强烈请求大本营协调各方情报机构，动用一切手段，重点调查支那军队，尤其是第九战区部队，近期是否实施了某种系统性、高效率之军事训练改革？
其具体模式、主导者、训练基地位置及规模为何？
此为我军当前面临之最重大威胁，若不能查明根源并制定有效对策，将对未来所有在华军事行动，产生难以预料之严重后果！”
“以上，务必明确传达！”
“嗨依！司令官阁下，我立刻去办！”木下勇记录完毕，重重顿首，转身快步离去。
作战室内再次安静下来。
冈村宁次靠在椅背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他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心中那股不安感越来越重。
“一年……仅仅一年……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