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农历除夕。
重庆的夜晚带着刺骨的寒意,但位于曾家岩的官邸宴会厅内却灯火通明,暖意融融。
国民政府举办的春节宴会正在这里举行。
巨大的水晶吊灯下,身着长袍马褂的政界元老、将星熠熠的军方要员、西装革履的外交使节以及旗袍摇曳的名媛贵妇穿梭往来,觥筹交错,一派浮华景象。
空气中弥漫着雪茄、香水与食物混合的复杂气味,耳边是各种语言的寒暄与笑声,掩盖了这座城市乃至这个国家正在经历的苦难。
严明翊穿着一身笔挺的黄绿色将官常服,独自站在一根廊柱旁,手中端着一杯澄澈的香槟,却并未饮用。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如同一位冷静的侦察兵在评估地形和人员。
他能轻易分辨出哪些是真正的实权人物,哪些是依附其上的清客;
哪些外交官心怀鬼胎,哪些只是例行公事。
这种观察几乎成了他的本能,一种深入骨髓的军事素养,让他能在任何社交场合迅速捕捉关键信息,判断潜在风险与机遇。
他本意是露个面,履行完程序性的社交义务后便尽早离开。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首先找上门来的是约翰国驻大夏大使卡尔。
这位身材微胖、留着标准英伦短须的外交官,在一位外交部次长的引荐下,笑容可掬地来到严明翊面前。
“严将军,久仰大名!您在昆明和重庆的卓着功勋,令人钦佩!”卡尔操着略带口音的中文,热情地伸出手。
严明翊与之轻轻一握,语气平淡:“大使先生过誉,分内之事。”
一番公式化的客套后,卡尔话锋一转,压低声音:
“听闻将军阁下不仅善于治军,还精通养生之道?
尤其是一种……效果非凡的药酒?
不瞒您说,我国有些高层朋友,对东方的神秘养生术极为向往……”
严明翊眼神微动,心下了然。
他面上不动声色,微微摇头:
“大使先生的消息可能有些误差。
那只是严某根据一些流传下来的古方,自己尝试酿制的一点小玩意,数量极其有限,主要用于馈赠亲友长辈,聊表心意,并非商品,也从未打算出售。”
卡尔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随即又恢复自然,试图用更优厚的条件打动他:
“哦?如果是资源问题,我们完全可以提供帮助,价格方面……”
“抱歉,这与价格无关。”严明翊打断他,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此为私人物品,非卖品。还请见谅。”
卡尔见状,知道无法强求,又闲聊几句,便带着一丝失望离开了。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紧接着白鹰国大使詹森、毛熊大使潘友新,甚至德国代办,都仿佛约好了一般,通过不同的渠道凑到严明翊身边。
他们的开场白各异,但最终都不约而同地绕到了药酒上。
有的声称自己饱受风湿困扰,有的表示本国元首对东方医药感兴趣,目的都是一个——求购。
严明翊应对得滴水不漏。
他对每一位外交官都重复着同样的话:
私人酿制,非卖品,仅作馈赠。
他的态度始终礼貌而疏离,既不给对方希望,也不至于让对方难堪。
几轮下来,外交官们终于意识到这位年轻将军的意志如同钢铁,绝非利诱所能动摇,只得纷纷铩羽而归。
应付完这群“国际买家”,严明翊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另一波人又围了上来。
这次是清一色的国内军方大佬,领头的正是何应钦与陈诚。
“明翊啊~!刚才看你和那些洋人相谈甚欢嘛~!”何应钦脸上带着笑意,语气却听不出喜怒。
陈诚接话道:
“洋人看中的是稀罕物,我们关心的可是实实在在的强军之道。
明翊,你在昆明搞的那个新兵训练基地,可是名声在外啊~!
跟我们这几个老家伙透露透露,到底用了什么灵丹妙药,能把一群新兵蛋子在短时间内练成那样的虎狼之师?”
其他几位将领也纷纷附和,目光灼灼地盯着严明翊,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花来。
严明翊心知肚明,这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药酒只是锦上添花,强大的练兵能力才是他在这个乱世安身立命、被人看重的根本。
他早有准备,此刻显得异常坦荡。
“何总长,陈长官,各位前辈言重了。”严明翊语气沉稳:
“昆明的训练方法,其实并无太多神秘之处。无非是严格到极致的体能储备,包括长途负重行军、武装泅渡、障碍超越;
系统化的单兵战术动作打磨,以及从单兵到班、排级的协同战术训练;
实弹射击的消耗量比常规部队高出数倍,力求让士兵人枪合一。
同时极其注重战场意志培养和班排基层军官的独立指挥能力锻炼。”
他侃侃而谈,将一套融合了后世理念、符合当前条件的科学训练体系,拆解成这些大佬能够理解的内容说了出来。
他说的都是实话,是昆明基地确实在执行的公开课目,甚至具体到训练时长和考核标准。
几位大佬听得频频点头,又暗自皱眉。
严明翊说的这些,他们或多或少都在自己部队里推行过,但效果远远不及昆明基地。
他们隐约感觉到,严明翊一定还掌握着更核心的东西,但那是什么,严明翊不说,他们也无法逼问。
他们当然不知道,那无法复制的核心,是灵泉空间出产的、能潜移默化强化士兵身体素质和精神耐力的特殊粮食,以及关键时刻能救命的灵泉水。
眼见“讨教”不出真正的秘诀,一位桂系将领李品仙哈哈一笑,提出了新的建议:
“严老弟果然爽快!既然方法不怕学,那老哥我有个不情之请,我手下有一批不成器的苗子,想送到你的昆明基地,跟着学上几个月,开开眼界,你看如何?”
这话一出,立刻引起了其他大佬的共鸣。
“对对对!我这边也派些人去!”
“我早就想派人去取经了!”
“我出两百人!”
“两百?我派五百!好好跟严将军学学!”
场面瞬间变得有些混乱,几位手握重兵的大佬竟像菜市场抢菜一样,开始在人数上攀比起来。
谁都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上落后,仿佛派去的人少了自己就吃了大亏。
严明翊看着眼前这群争得面红耳赤的军中巨擘,心中暗暗皱眉。
他知道必须立刻控制住局面,否则后患无穷。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现场的嘈杂:
“各位长官,请听我一言。”
众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他身上。
严明翊环视一圈,缓缓说道:
“感谢各位对昆明基地的信任。基地容量和教官力量有限,为了确保训练质量,而非走马观花,人数必须控制。”
他故作思考,然后给出自己的方案:
“这样无论哪位长官,有意派人受训,名额上限,均为一百人。
我严明翊在此承诺,只要送来的是身体达标、背景清白的可造之材,三个月后,我必还给你们一支掌握了昆明基地全套基础训练方法、战斗力显着提升的加强排!
绝对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这个方案,既设定了公平的上限,杜绝了无意义的攀比,又给出了明确的质量承诺,直击各位大佬的核心诉求——获得成建制的、经过验证的强悍基层力量。
大佬们沉默了片刻,互相看了看。
何应钦首先点头:
“明翊考虑得周到,就按你说的办,一百人,我这边没问题。”
陈诚也表示同意:
“可以,质量比数量更重要。”
其他几位见领头的都答应了,也纷纷表态接受这个安排。
一场潜在的风波,被严明翊用清晰的规则和有力的承诺平息下去。
接连应付完外交和内部的两轮“围攻”,严明翊感到一丝精神上的疲惫。
这种人际周旋,比指挥一场战斗更耗心神。
他寻了一个靠近角落、光线略显昏暗的位置,希望能暂时避开众人的视线,获得片刻安宁。
他靠在墙上,微微闭上眼睛,快速复盘着刚才的应对,确认没有留下什么明显的漏洞或隐患。
就在他心神稍定之时,一阵淡雅的香水味悄然临近。
他睁开眼,看到宫丽端着一杯红酒,袅袅娜娜地走了过来。
她穿着一身绛紫色的天鹅绒旗袍,勾勒出曼妙的曲线,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目光直视着严明翊,显然观察他已久。
“严将军,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清静?莫非是累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和关切,在这喧闹的宴会背景中,格外清晰。
严明翊看着她在自己面前站定,心中警兆微生。
他知道这个女人的出现,意味着新的、可能更复杂的局面即将展开。
他挺直了背脊,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平静,迎向她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