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克是第二天凌晨回来的。
他推开“夜巴黎”后门时，像一头刚从血池里捞出来的熊。身上那件旧夹克被划开了好几道口子，渗着暗红的血迹，左眉骨上方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翻卷，血痂凝在脸上。
他走路有些瘸，但腰杆依旧挺得笔直，眼神里有一种经历过生死搏杀后的疲惫与狠厉。
小红宝坐在吧台前，还在喝他那杯白开水。阿强紧张地站在一边。
“红哥。”坦克的声音沙哑，像砂纸摩擦。
小红宝抬眼，目光扫过他全身：“还活着。”
“死不了。”坦克走到吧台前，将一样东西“啪”地扔在台面上。是一截血糊糊的小指，上面还戴着一个造型夸张的骷髅头戒指。
“疤脸的。”坦克喘了口粗气，“他说……他记住了。”
小红宝看了一眼那截断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东西呢？”
坦克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破布包着的、同样沾血的小包裹，推到小红宝面前。里面是几小包白色粉末。
“在他另一个窝点找到的。他说用这个……买他一条命。”
小红宝用两根手指捏起一包，对着灯光看了看，又扔回桌上。
“人呢？”
“按你说的，留了口气，扔出城西了。”坦克抓起吧台上不知谁喝剩的半杯水，仰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水混着血从他嘴角流下。
小红宝点了点头，没再多问一句。他站起身，对阿强说：“带他去处理一下伤口。”
然后，他目光转向一直缩在角落，试图降低存在感的疯狗。疯狗昨晚后半夜就偷偷溜回来了，指望着能挽回点什么。
“狗哥，”小红宝的声音不大，却让疯狗浑身一颤，“该清账了。”
疯狗脸色煞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兄……红哥，你看，这三成我也答应了，场子你也看着了，咱们……咱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小红宝没说话，只是走到疯狗面前，静静地看着他。
那目光，让疯狗想起了昨晚被刀疤脸踩在脚下的感觉，甚至更冷。
“我……我把场子全给你！都给你！我不要了！放我走！”疯狗崩溃地大叫起来，鼻涕眼泪一起流。
“场子，本来就不是你的。”小红宝终于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是豪哥的，暂时，由我接管。”
他俯下身，靠近疯狗耳边，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你私吞的钱，碰的货，足够豪哥把你沉江三次。”
疯狗瘫软在地，裤裆湿了一片，散发出骚臭。
“给你两条路。”小红宝直起身，声音恢复常态，让所有人都能听见。
“一，我把这些东西交给豪哥。你猜，他会怎么对你？”
疯狗疯狂摇头，恐惧得说不出话。
“二，”小红宝顿了顿，从后腰抽出那把曾经给过坦克的旧匕首，扔在疯狗面前，“自己留下点东西，滚出城西。永远别再让我看见你。”
疯狗看着地上那把他曾经嘲笑过的旧匕首，浑身抖得像筛糠。
“我数三声。”小红宝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
“一。”
疯狗猛地抓起匕首。
“二。”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闭着眼，朝着自己左手小指狠狠剁下！
“啊——！！！”
惨叫声在空旷的酒吧里回荡。
血淋淋的断指落在地上，和疤脸的那截并排躺着。
疯狗抱着血流如注的手，在地上翻滚哀嚎。
小红宝看都没看那断指，对刚刚包扎完伤口、走出来的坦克和阿强吩咐道：
“扔出去。”
坦克二话不说，像拎小鸡一样抓起几乎昏厥的疯狗，拖向门口。阿强赶紧跟上。
酒吧门开合，疯狗的哀嚎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清晨的街道上。
小红宝走到吧台后，拿起坦克之前擦了一半的酒杯，继续擦拭。
过了一会儿，坦克和阿强回来了。山鸡、壁虎那几个小弟也战战兢兢地凑了过来，站在吧台前，低着头，不敢看小红宝。
小红宝放下擦亮的酒杯，目光扫过眼前这几个人。
“以前跟着疯狗怎么混，我不管。”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铁一样的重量。
“从今天起，这里的规矩，我说了算。”
“第一，不准碰毒。谁碰，我剁谁的手。”他的目光刻意在壁虎脸上停留了一瞬，壁虎腿一软，差点跪下。
“第二，不准强迫女人。谁强迫，我断谁的腿。”他的视线扫过山鸡，山鸡赶紧把头埋得更低。
“第三，该给你们的那份，一分不会少。但谁的手，要是像以前一样不干净，”小红宝拿起吧台上那截属于疤脸的断指，随手扔进垃圾桶，“这就是例子。”
“听明白了？”他最后问了一句。
“明白了！红哥！”坦克第一个沉声应道。
“明白了！红哥！”阿强紧接着喊道，声音激动。
山鸡、壁虎几人如梦初醒，忙不迭地弯腰点头，声音发颤：“明白了！红哥！我们都听您的！”
小红宝点了点头，挥挥手：“散了吧。晚上照常开业。”
众人如蒙大赦，赶紧散去，各自忙碌，只是动作比以前规矩了无数倍。
酒吧里再次安静下来。
坦克走到小红宝身边，低声道：“红哥，东升帮那边……”
“疤脸废了，一时半会儿不敢再来。”小红宝打断他，“准备好，接下来，该会会豪哥的人了。”
他拿起那杯已经凉透的白开水，一饮而尽。
窗外，天光彻底放亮。属于“夜巴黎”的旧时代，在这一刻，被彻底扫进了垃圾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