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漾几乎是手脚发软地爬上四楼，推开宿舍门，反手锁上，后背重重靠在冰凉的门板上，长长地、颤抖地吐出一口气。
宿舍里空荡荡的，另外两个室友估计还在外面庆祝或者自习没回来。顶灯没开，只有书桌上亮着一盏昏黄的小台灯，光线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
安全了。
这个认知像温水一样漫过四肢，让她一直紧绷到发疼的神经终于一点点松懈下来，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巨大的、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腿一软，她顺着门板慢慢滑坐到地上，抱紧了膝盖。
包里手机嗡嗡震个不停。她摸索着掏出来，屏幕上是关诗晴和祁琪疯狂刷屏的微信视频邀请。
她吸了吸鼻子，抹了把还有点湿漉漉的眼角，按了接听。
屏幕瞬间亮起，分割成两个小窗口，露出两张写满焦急和八卦的脸。背景音吵得很，像是在烧烤摊，还能听到梁颂禾他们咋咋呼呼的动静。
“漾漾！你没事吧？！吓死我们了！”关诗晴的嗓门第一个冲出来，眼睛瞪得溜圆，“我们刚听说！论坛都炸了！说你遇到变态了？！真的假的啊？！”
祁琪看起来冷静些，但眉头也紧紧皱着，声音透过嘈杂传过来：“你到宿舍了吗？安全吗？有没有受伤？”
岑漾看着屏幕里好友关切的脸，鼻子又是一酸，刚才强压下去的委屈和后怕又冒了头。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声音还有点哑：“嗯…...到宿舍了。没受伤...…就是...…就是吓到了…..”
她断断续续，把刚才惊魂一刻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说到那个男生怎么冒出来，怎么说话，怎么想抢手机，说到自己怎么害怕，然后周衿墨怎么突然出现，怎么动手，怎么把人赶跑...…
她说得有点乱，声音时不时发颤。
视频那头，关诗晴和祁琪听得屏息凝神，表情跟着她的讲述一会儿愤怒一会儿紧张。
等她说到周衿墨最后那几句强势到不容置疑的“规定”，以及他必须看到她灯亮才肯走的坚持时，关诗晴猛地一拍桌子连带着屏幕都晃了一下，震得她面前的杯子哐当响：
“我靠！因祸得福啊岁岁！！”她声音拔高八度，兴奋得差点从屏幕里钻出来，“这绝对不再是哥哥对妹妹的保护了！这分明是男人对女人的占有欲！赤裸裸的占有欲！你看到没！他看到你被吓到那个心疼劲儿！他发火那个狠劲儿！还有最后那个‘必须接必须送’的死命令！这要不是对你有意思，我把头拧下来！”
她激动得手舞足蹈：“墨哥这棵铁树！他妈的终于要开花了？！我就说他对你不一样！绝对不一样！”
祁琪相对冷静很多，她等关诗晴嚎完了，才推了推眼镜，冷静分析：“晴晴你先别激动。岁岁刚受惊吓，需要缓缓。”
她看向屏幕里的岑漾，语气沉稳：“周衿墨这个反应，确实超出了普通邻居哥哥的范畴，关心则乱，占有欲和保护欲都很强。这是好事，说明你在他心里的分量很重。”
她话锋一转，眼神变得认真：“但是，岁岁，这种方式，有点过于强势和单向了。他是在用他的方式保护你，像是在下达指令，安排你的行动。这本质上，还是一种居高临下的‘管制’，虽然出发点是因为担心。”
她顿了顿，看着岑漾：“你得让他慢慢意识到，你长大了。你需要的是平等的、互相尊重的保护和关心，而不是单向的、全权由他安排的‘管制’。你需要保持你的独立性和话语权。不能因为他这次救了你，就完全被他牵着鼻子走，那会失去你自己。”
关诗晴在一旁猛点头：“对对对！祁琪说得对！墨哥那种大少爷，习惯掌控一切了，你得让他知道，你不是他的所有物，你是个独立的人！你得支棱起来！”
祁琪接着说：“所以，我们的战略得升级一下。他的保护，你要接受，这是安全需要，也是给他正向反馈。但他那种‘必须怎样’‘不准怎样’的全权安排，你不能全盘接受。偶尔要适当、巧妙地‘反抗’一下。”
“比如？”岑漾听得有点懵，下意识问。
“比如，”祁琪想了想，“下次他非要来接你，你可以提前说‘好，但不用太早到，我排练可能会晚十分钟’，或者‘送到路口就行，宿舍楼下同学多，被看到不好’。要让他知道，你在接受他好意的同时，也有自己的安排和考量，你不是完全被动等待他安排的洋娃娃。”
关诗晴插嘴：“对！就得这样！不能太顺着他！得让他有点危机感！让他知道我家岁岁也是很有主见的！不是离了他就活不了的小可怜！”
岑漾听着两个闺蜜你一言我一语的分析和建议，脑子里乱糟糟的。劫后余生的恐惧慢慢褪去，另一种更复杂的、带着点甜涩交织的情绪悄悄涌了上来。
她想起周衿墨那双深沉专注的眼睛，想起他强势命令下藏不住的后怕和心疼，想起他指尖那一下轻得几乎像错觉的触碰…
心跳好像又有点不听话。
她下意识地转过头，目光望向宿舍那扇拉着窗帘的窗户。
鬼使神差地，她撑着发软的腿站起来，慢慢走到窗边，手指捏着窗帘边缘，小心翼翼地掀开一条细细的缝隙，屏住呼吸，朝楼下望去。
宿舍楼下的路灯光线昏暗，投下一片片模糊的光晕。
在那片光影交错的边缘，那辆熟悉的黑色跑车，还安静地停在那里。
像一头沉默而耐心的守护兽。
车窗降下了一半，看不清里面的人，但她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正穿透夜色，牢牢地锁定着她这扇窗户。
他还在。
真的还在等她亮灯。
岑漾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麻麻的。
她松开窗帘，缝隙合拢，隔绝了楼下的景象。
她转回身，背靠着冰凉的墙壁，看着视频里还在热烈讨论战略的闺蜜，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手机。
心里那个原本有些模糊的念头，渐渐清晰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