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委员会的争论如同一场没有硝烟的高层战场,而在以陈山河司令为首的实战派将领看来,这场辩论本身的优柔寡断,就是一种致命的奢侈。他们的观点并非源于对力量的盲目崇拜,而是根植于前线每日反馈的、用鲜血写就的战报,以及对战争本质最冷酷、最现实的认知。
陈山河司令,与保守派的李振国将军资历相仿,但气质迥异。李将军像一座强调秩序与稳固的山峦,而陈司令则像一条奔腾不息、只为抵达目标可以冲刷一切障碍的江河。他没有选择在环形会议室里进行无休止的辩论,而是做了一件更直接、更具冲击力的事——他将所有持怀疑态度的高层人员,带到了前线战略指挥中心。
这里没有全息投影的模拟毁灭图,只有巨大的真实战场沙盘和无数闪烁的、代表敌我单位的光点。空气中弥漫着数据终端散发的热量、咖啡因的苦涩以及一种无形的、高压下的焦灼感。
“诸位,在你们争论林凡的大脑是进化还是病变,初号机的核心是奇迹还是灾难的时候,” 陈司令的声音平稳,却像重锤一样敲打在每个人的耳膜上,他伸手指向沙盘上那片被标记为深红色的、不断蚕食着己方蓝色防线的区域,“这里,第七防御区,在过去七十二小时内,我们已经失去了四个加强营的建制,后撤了十七公里。每一公里的土地,都浸透了我们士兵的鲜血。”
他示意作战参谋调出实时画面。那是高空无人机传回的、经过处理的影像:焦黑的土地,扭曲的钢铁残骸,以及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形态狰狞的敌方作战单元——它们被称为“侵蚀体”。它们的科技水平明显高于己方,能量武器更强劲,装甲更诡异,战术协同如同蜂群,冷酷而高效。
“看看我们的敌人!” 陈司令加重了语气,“它们不会和我们讨论伦理,不会等待我们搞清楚能量核心的物理原理,更不会在乎林凡的大脑是否在承受痛苦!它们只会前进,吞噬,毁灭!我们现有的常规武力,在它们面前,正在逐渐失去效力。我们的坦克集群冲锋,往往在接敌前就被远程精准点杀;我们的空军试图夺取制空权,却屡屡在对方诡异的能量屏障和拦截系统前折戟沉沙。”
他转向一位面色疲惫的前线指挥官,“刘师长,告诉你身后的长官们,你的部队需要什么?”
那位刘师长对着通讯器,声音沙哑却坚定:“报告!我们需要火力!需要能够撕开对方防线的突击力量!需要能扭转战局的变量!哪怕是……不稳定的变量!我们快顶不住了!”
通讯切断,指挥中心内一片死寂,只有设备运行的嗡鸣和前线的炮火声通过扩音器隐隐传来。
“听到了吗?” 陈司令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李振国将军和持保守立场的官员脸上,“这就是前线的声音。他们不需要一件完美无瑕、绝对安全的博物馆展品,他们需要的是现在、立刻、马上就能投入战场的,能够杀死敌人、守住阵地的力量!”
实战派的核心理念:在生存危机面前,对力量的渴求压倒对风险的恐惧。
“李将军强调纪律和可控性,没错,这很重要。” 陈司令承认道,但话锋随即一转,“但当敌人用超出你纪律框架和可控范围的方式打击你时,你是选择抱着你的纪律一起灭亡,还是不惜一切代价,抓住任何可能反击的机会?”
他走到中央控制台,亲自调出了一系列对比数据。
“我们损失一架最新型的‘雷霆’战机,需要三个月的生产周期和一名训练五年的飞行员。我们损失一个装甲师,需要耗费国家整整一年钢铁产量的百分之五和数千名技术兵种。而我们的兵源,正在枯竭!”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数据板上,“而我们潜在的损失呢?是林凡一个人,和一台我们本就无法复制的机甲。”
“这个代价,与整个战线的崩溃、国家的沦陷、文明的消亡相比,孰轻孰重?” 他的问题如同冰冷的匕首,直指问题的核心,“战争,从来都是一道残酷的算术题。我们现在面临的,就是一道用百万、千万人的生命作为砝码的算术题!”
实战派并非无视风险,而是认为风险必须被管理,而非回避。
对于初号机能量核心的不稳定性,陈司令的看法与保守派截然不同:“是的,它不稳定,它危险。但技术报告也明确指出,林凡的神经信号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安抚’它。这说明什么?说明存在一种‘使用说明书’,而林凡,可能就是唯一能阅读这本说明书的人。我们应该做的,不是因为它危险就把它锁起来,而是围绕着林凡,建立一套专门的战术体系和应急方案,最大限度地发挥其威力,同时将可能的损失控制在局部。”
他提出了一套具体的、极具进攻性的方案:
1. 有限度实战验证: 立即将林凡和初号机投入一场经过精心设计的、小规模的防御反击战或突击任务。目标不是歼灭多少敌人,而是收集初号机在真实战场环境下的数据,验证林凡的实战能力,以及评估其对战局的真实影响力。
2. 建立快速反应小组: 组建一支由精英部队和技术专家组成的特殊护卫与回收小组,专门负责在初号机出击时,掩护其侧翼,并在万一失控时,执行紧急隔离或……最终处置程序。
3. 风险分区管控: 将初号机的作战区域尽量设定在远离人口中心和关键基础设施的敌方控制区或预设的“牺牲地带”。即使发生最坏情况,也能将损失限制在可接受的战略范围内。
“我们不能因为害怕车祸,就永远不造汽车。我们应该做的是修好公路,制定交规,系上安全带!” 陈司令用一个简单的比喻,阐述了他的风险管理哲学。
对于林凡个人,实战派抱有一种复杂的、近乎工具理性的态度。
他们承认林凡的价值和独特性,但也明确将其视为达成战略目标的、最关键的“武器系统”的核心组成部分。
“林凡是一名士兵,” 陈司令沉声道,“他穿上这身军装,就意味着承担了保卫国家的责任。现在,他就是那把最关键的、可能也是唯一的钥匙。让他待在无菌实验室里被研究,是对他价值的最大浪费,也是对前线那些正在用血肉之躯抵挡敌人的士兵们的背叛!”
他们认为,对林凡最好的保护,不是把他隔绝起来,而是让他尽快适应战场,学会如何在与机甲的深度链接中生存下来,并更有效地战斗。他们支持加大对林凡的生理和心理支持,但前提是,这一切都必须服务于提升其战斗力和生存能力,而不是阻碍他投入战场。
“历史只会记住胜利者,不会记住那些因为害怕风险而错失良机的懦夫!” 陈司令最后总结道,他的声音在指挥中心回荡,与远处传来的炮火声形成了残酷的和弦,“敌人不会给我们时间,去慢慢研究,去等待一个绝对安全的答案。我们现在就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是抓住林凡和初号机这跟可能的‘救命稻草’,冒着风险去争取一个胜利的未来?还是为了虚无缥缈的‘绝对安全’,坐视防线崩溃,等待必然的灭亡?”
“我选择战斗。我选择相信我们的士兵,哪怕他正走在一条未知的路上。因为不战斗,就意味着我们已经输掉了一切。”
实战派的观点,以其赤裸裸的现实主义、对战争残酷性的深刻理解,以及破釜沉舟的决绝,在委员会内部形成了强大的冲击力。他们将林凡与初号机的问题,从抽象的哲学思辨和科技伦理,重新拉回到了血与火的现实战场上,迫使每一个人都必须直面那个最根本的问题:是为了生存而拥抱不可控的力量,还是为了可控而接受可能的灭亡? 这个问题的答案,将决定所有人,包括林凡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