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终于挣脱了黑夜的束缚,将冰冷而苍白的光线洒落在落雁坡上。深秋的晨雾如同轻纱,尚未完全散去,萦绕在枯黄的草尖和蜿蜒的壕沟之间,为这片即将化为修罗场的土地平添了几分肃杀与神秘。
龙渊军阵地,死寂无声。五千将士如同蛰伏在泥土中的磐石,隐藏在精心构筑的工事之后,只有偶尔金属摩擦的微响和压抑的呼吸声,证明着他们的存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锁定了北方那片被雾气与晨光共同笼罩的原野。
陈默屹立在中军高地的指挥所前,千里镜稳稳地举在眼前。赵虎按着刀柄,如同一尊铁塔般立在他身侧,胸膛微微起伏,显示着他内心并不像表面那般平静。王铁柱则在稍后处的炮兵阵地上来回踱步,不时伸手触摸冰冷的炮身,仿佛在安抚即将咆哮的巨兽。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突然——
远方的地平线上,那原本模糊的雾气开始剧烈地翻涌,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其中搅动。紧接着,一种低沉、沉闷,却如同滚雷般由远及近的轰鸣声,穿透了稀薄的空气,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那声音初时细微,旋即以惊人的速度放大,最终化为一片连绵不绝、震耳欲聋的闷响!仿佛有无数面巨大的战鼓在同时擂动,又像是整片大地都在不堪重负地呻吟、颤抖!
来了!
透过千里镜,陈默看到了。在逐渐消散的晨雾后方,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潮水,正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着落雁坡汹涌而来!
那是蛮族的铁骑!
数以万计的战马扬开四蹄,疯狂地奔腾。马背上的骑士们发出野性的嚎叫,挥舞着雪亮的弯刀,脸上涂抹的油彩在晨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他们根本没有所谓的严整阵型,而是如同决堤的洪流,铺满了整个视野所能及的平原,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碾压过来!
万马奔腾!大地震颤!
站在工事后的龙渊军士兵们,即便早有心理准备,此刻也无不脸色发白,心跳如鼓。许多新兵只觉得口干舌燥,握着武器的手心里全是冷汗。他们从未见过,甚至无法想象,如此规模的骑兵冲锋,竟是如此的骇人!那扑面而来的野蛮、狂暴与死亡气息,几乎要冲垮人的心智防线。仿佛下一刻,这片黑色的潮水就会将他们连同这些土沟木桩一起,彻底吞噬、碾碎!
“稳住!”各级军官低沉而有力的呵斥声在壕沟中响起,“记住你们的训练!相信你们的武器!低头!藏好!”
士兵们下意识地缩低了身子,将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胸墙后,只有一双双眼睛,透过射击孔,死死地盯着那越来越近、如同地狱中冲出的魔神般的骑兵洪流。
蛮族军阵前方,兀术骑在他的黑色神驹上,望着远处那几条可怜的“土沟”和稀疏的障碍,脸上露出了残忍而轻蔑的笑容。他甚至能看到壕沟后方那些隐约晃动的人头,在他眼中,那不过是待宰的羔羊。
“儿郎们!”兀术举起弯刀,狂吼道,“看见了吗?南人就像躲在洞里的老鼠!冲过去!踏平他们!用他们的血,洗刷我们的战刀!”
“苍狼!苍狼!呜嗷——!”蛮族骑兵们发出更加狂热的嚎叫,冲锋的速度再次提升!马蹄声如同九天雷鸣,震得人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随着距离的拉近,蛮族骑兵开始展现出他们精湛的骑术。他们并不直接冲向正面,而是如同张开双翼的巨鸟,在进入大约七八百步的距离时,开始向龙渊军阵地的两翼蔓延、包抄,同时,中军主力微微减速,似乎在做最后冲锋前的调整。这是他们惯用的战术,利用骑射在两翼骚扰、压制,动摇敌军阵脚,再由主力中央突破!
一些骑术尤其精湛的蛮族骑兵,甚至开始在疾驰的马背上直起身子,张弓搭箭,准备进行第一轮漫射,用箭雨覆盖那片在他们看来不堪一击的阵地。
中军高地上,陈默冷静地观察着蛮族的动向。他看到蛮族骑兵开始向两翼扩散,看到中军主力的微微停顿,也看到了那些准备开弓的骑射手。
“传令!”他的声音透过简易的铁皮喇叭,清晰地传入旗号兵和传令兵的耳中,“各部队,按第一预案,坚守阵地,未有命令,严禁开火!炮兵,目标,敌中军前锋密集区域,标定四里(约合六百步),预备——”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原本有些躁动的阵地瞬间恢复了死寂。燧发枪兵将食指轻轻搭在冰冷的扳机护圈外,屏住了呼吸。炮手们则最后一次调整着炮口的角度,将引火杆探入了火门,触及了那敏感的火药。
蛮族的骑兵越来越近,七百步……六百五十步……六百步!
已经能够清晰地看到他们因兴奋而扭曲的面容,看到马刀反射的寒光,听到他们那充满蔑意的怪叫!
冲在最前面的蛮族骑射手,已经拉开了弓弦,箭簇斜指向天空,准备抛射——
就在这一刻!
陈默眼中寒光爆射,高举的右臂猛地挥下!
“炮兵!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