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无垠,那座巍峨的云晶宫殿静静悬浮,通体由最纯净的云霞与星辰之力凝结而成,流光溢彩,宛如神只居所。越是靠近,那股磅礴的威压便越是沉重,仿佛整片云海的重量都压在了肩头。林玄步伐沉稳,每一步踏在凝实的云气上,都荡开圈圈涟漪,他体内星力缓缓流转,抵抗着这股压力,眼神锐利如鹰,紧盯着那洞开的、氤氲着霞光的大门。
行至宫门前,他停下脚步,略作调息。门内景象朦胧,只能感受到那股如渊如狱的气息源头,就在大殿深处。
“来者止步。”
一个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直接在他识海中响起,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这声音非老非少,蕴含着一种历经万古的沧桑与淡漠。
林玄心神一凛,知道正主已然察觉。他深吸一口气,抱拳朗声道:“晚辈林玄,闯塔至此,欲求前行之路,还请前辈现身一见。”
“前行之路,就在脚下。若能接我三问,或可通行。”那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直指本心的力量。
话音刚落,前方宫殿深处的霞光一阵扭曲,汇聚成一道模糊的人形光影。光影逐渐凝实,化作一位身着宽大云纹白袍,面容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眸清澈如同蕴含了整片星穹的身影。他随意地坐在一张由云气凝聚的王座之上,俯瞰着林玄,并无杀气,却带着一种审视万灵的漠然。
林玄心中暗惊,这守关者与之前遇到的任何云兽都截然不同,更像是一缕拥有极高智慧的规则化身,或者说,是这星髓古塔意志的某种体现。
“第一问,”云君开口,声音仿佛带着奇异的韵律,引动着周围的云气随之波动,“汝为何修行?”
一个问题,简单直接,却重若千钧。无数修士终其一生,或许都未曾真正思索过,或者说,答案早已在漫长岁月中迷失。
林玄沉默。脑海中闪过星陨阁的废墟,师父临终前期盼的眼神,沐雪清冷离去的身影,苏慕遮的提点,以及自己手持“破晓”立下的誓言…无数画面流转,最终沉淀。
他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并无豪言壮语,只是平静地回答:“为守护心中值得守护之物,为探寻星辰寂灭之真相,为…让我这一生活得明白,死得其所。”
他没有说什么逆天改命、长生不死之类的空泛大话,只道出了源自本心的真实念头。守护是责任,探寻是求知,而活得明白、死得其所,则是对自身存在价值的终极追问。
云君模糊的面容上看不出表情,唯有那双星眸似乎微微眨动了一下,周围的云气波动平复少许。他没有评价,直接问出第二问:
“大道争锋,前路艰险,若遇不可力敌之强敌,汝当如何?”
这是一个关于抉择与智慧的问题。
林玄几乎不假思索,坦然道:“若力所不及,自当暂避锋芒,韬光养晦。修行非是逞一时血气之勇,保全有用之身,方能图将来之事。但…”他话锋一转,眼神锐利起来,“若避无可避,关乎道义存亡,纵使螳臂当车,亦当挺身而出,虽死无悔。进退之间,存乎一心。”
这个回答,既有他性格中谨慎稳健的一面,亦有不畏强权、坚守底线的决绝。他深知,有些东西,比性命更重要。
云君周身流转的霞光似乎凝滞了一瞬。他沉默了稍长的时间,才缓缓问出第三问,这最后一问,声音陡然变得宏大,仿佛九天雷鸣,直贯林玄神魂深处:
“若为汝之道,需斩断尘缘,孤身独行万古,汝可愿否?!”
此问一出,整个云晶宫殿都为之震颤,庞大的压力如山岳般压下,考验着林玄的道心。
林玄身躯微震,脸色一白,但他紧握“破晓”,腰杆挺得笔直。识海中,那些温暖的面容,那些难以割舍的羁绊——师父的教诲,可能与沐雪并肩而行的未来,苏慕遮亦师亦友的情谊,甚至是在天枢城结识的那些微末善缘——一一闪过。
他缓缓摇头,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定:
“不愿!”
“大道无情,然人非草木。若修道需绝情绝性,沦为孤家寡人,与顽石何异?我所求之道,当是承载着这些情谊与记忆,带着他们的期望与我的本心,一同前行!纵使前路孤独,心中亦有暖意长存。此心不改,此志不移!”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如山岳般的压力骤然消失。云君端坐于王座之上,模糊的面容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极难察觉的弧度。
“善。”
只有一个字,却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意味。
随即,云君的身影开始变得虚幻,连同他座下的王座以及整座辉煌的云晶宫殿,都开始化作点点莹光,如同无数流萤,向着林玄汇聚而来。
“汝之道心尚可,这三问既是考验,亦是馈赠。此间本源,助你明心见性,夯实道基…”
那恢宏的声音渐渐远去、消散。
林玄立于原地,闭上双眼,任由那无穷无尽的纯净云霞本源与更为精粹的星辰之力涌入体内。这一次,并非单纯的力量提升,更多的是一种对心神的洗礼与淬炼。他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被洗涤,变得更加凝练通透,对自身所执着的“道”,有了更为清晰坚定的认知。点星境巅峰的修为在这股本源滋养下,不仅彻底巩固,更是向着那层通往凝辉境的无形壁垒,发起了强烈的冲击,壁垒剧烈震颤,已然摇摇欲坠。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前的云海与宫殿都已消失不见。他身处一片虚无之中,唯有前方,一道比之前更加璀璨、更加凝实的星光阶梯,通向未知的上一层。
他知道,第二层,已过。
没有立即登梯,林玄盘膝坐下,仔细回味着方才“云宫三问”的每一个细节,巩固着此番心神上的收获。他知道,这种对道心的拷问与锤炼,远比单纯的力量提升更为珍贵。
约莫一炷香后,他长身而起,状态调整至前所未有的巅峰。他能感觉到,自己距离突破凝辉境,只差最后临门一脚的契机。
目光投向那星光阶梯,他不再犹豫,迈步而上。
身形在阶梯上缓缓上升,周围的虚无开始变幻。当他脚踏实地时,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
不再是沙漠的死寂,也非云海的缥缈。眼前,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古战场遗迹。
焦黑的大地布满深坑与裂痕,折断的兵戈、破碎的甲胄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肃杀与惨烈之气,隐隐约约,仿佛还能听到远古战场上的金戈铁马与绝望嘶吼。天空是暗红色的,仿佛被鲜血浸染过,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而最为引人注目的,是这片古战场上空,漂浮着无数残破的、燃烧着各色火焰的……星辰!这些星辰或大或小,有的只剩半边,有的布满裂痕,它们散发着残暴、混乱、充满毁灭意志的星辰之力,与之前两层感受到的纯净星辰之力截然不同。
“这是……星辰坟场?”林玄心头一震,感受到此地无处不在的狂暴星力与浓烈煞气,神情变得无比凝重。
第三层的试炼,似乎是要在这片充斥着混乱与毁灭的星辰残骸中,杀出一条路来。
他握紧了“破晓”,枪身传来一阵轻微的嗡鸣,并非畏惧,而是遇到了真正值得全力以赴的对手时所发出的兴奋战意。
没有丝毫犹豫,林玄踏步,迈入了这片苍凉而危险的古战场。他的身影,很快便被那弥漫的硝烟与混乱的星芒所吞没。
(第五十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