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内的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灰尘在从破窗斜射进来的惨淡光柱中缓缓飘浮，却无人有心思欣赏这末日里微不足道的平静。
林淮靠着货架，感受着后背传来的金属冰冷触感，这让他保持清醒。他的目光在009和诺斯之间来回移动，大脑飞速计算着每一种可能的交涉路径。
“观察权换取齐咎的情报，”林淮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得不带一丝波澜。
“听起来很公平，但‘观察’的范围、时限、方式，需要明确界限。”
009脸上的兴奋略微收敛，恢复了那种研究者特有的冷静严谨:“自然，我们可以签订契约——书面或口头的，随你，观察仅限于日常行为记录、基础能量波动监测，绝不会涉及任何形式的物理干预或精神侵入。”
他强调道“我以我哥哥223的核心起誓。”
站在他身后的223听到自己的编号，纯白的眼睛几不可查地转动了一下，但依旧沉默如雕塑。
“时限呢？”林淮追问。
“三个月。”009给出一个明确的数字，“三个月的基础观察期，如果期间有突破性发现，我们可以商议延长。”
林淮沉吟片刻，三个月不算短，但也不算太长，关键是，齐咎的消息值得这个价码吗？
他转向诺斯——或者说，现在该习惯这个新名字了。
诺斯正专注地看着他，那张酷似齐咎却更完美的脸上，熔岩瞳孔里倒映着林淮的身影，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一个人。
“诺斯，”林淮开口，“你愿意接受他的观察吗？”
这是一个至关重要的测试，林淮要知道，诺斯对他的“听话”能到什么程度；也要知道，在面对可能的“威胁”时，诺斯会如何反应。
诺斯没有立刻回答，祂的视线终于从林淮身上移开，转向009，那双金红色的熔岩瞳孔平静地打量着这个浅褐色眼睛的少年，以及他身后那尊黑色鳞甲的守护者。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然后，诺斯开口了，他的声音依旧很空灵，却多了一丝之前没有的东西——漠然评判:
“他很弱小，但他的造物……”诺斯的视线落在223身上，“很有趣。‘绝对守护’的核心……纯粹，但扭曲。”
009的眼睛瞬间亮了，像是发现了宝藏的探险家:“你能直接感知到核心属性？不用任何仪器辅助？”
诺斯没有理会他的问题，而是重新看向林淮:“如果你需要我接受观察，我会接受，但，”祂顿了顿，熔岩瞳孔微微收缩，“如果他试图伤害你，或者做任何让你不安的事……”
后半句话没有说完，但便利店里的温度仿佛骤然下降了几度，223立刻向前半步，纯白的眼睛爆发出强烈的警示光芒。
“不会的，”009立刻保证，脸上甚至浮现出一丝罕见的真诚，“我只是研究者，不是战士，伤害研究对象是最愚蠢的行为——那会毁掉所有数据的真实性。”
林淮看着这场无声的交锋，心中有了计划，他转向009:“齐咎的消息。现在。”
009从怀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金属装置，表面光滑如镜，边缘有微弱的蓝色流光划过。他按下某个按钮，装置上方投射出一幅全息地图——是这片区域的废墟分布图。
“七天前，我的侦察单位在西区边缘捕捉到一组异常的能量读数，”009指着地图上一个闪烁的红点，“读数特征与数据库记录的‘齐咎专用加密频段’有87%的吻合度。误差来源于废墟环境干扰和信号衰减。”
林淮凑近查看，那个位置距离他们现在所在的便利店大约十五公里，位于一片标记为“旧化工园区”的区域边缘。
“为什么你自己不去找他？”陆琰终于缓过劲来，哑着嗓子质疑道，“这么好的机会，你舍得让给别人？”
009轻轻笑了，那笑容里有几分自嘲:“因为我试过了，三天前，我派出了一支侦察小队，六个人，配备最先进的探测和隐匿装备。”他的声音平静，但林淮听出了一丝压抑的颤抖，“他们在进入化工园区三公里后……全部失联，最后传回的影像只有一片扭曲的光影和……尖叫声。”
便利店里一片寂静。
“所以你想让我们去当探路石？”林淮冷冷地说。
“不，”009摇头，“我是想邀请你们组成联合考察队，我有技术、有数据、有设备；你们……”他的目光扫过诺斯、一号、二号，甚至包括陆琰，“有力量，互补的组合，成功率会高得多。”
这的确是个诱人的提议，但林淮不相信009会这么好心。
“你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林淮直截了当地问，“别告诉我只是为了科研数据。”
009沉默了几秒，浅褐色的眼睛里有复杂的光影掠过。
最终，他叹了口气，那副总是戴着的从容面具终于出现了一道裂缝:
“齐咎手里……可能有让我哥哥恢复的方法。”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一直如雕塑般的223，那覆盖黑色鳞片的头颅微微转动，纯白的眼睛“看”向009的背影。
“恢复？”林淮皱眉，“你是说……逆转畸变？”
“不完全是逆转，”009的声音低了下去，“而是……重建人格。223的核心是‘绝对守护’，这让他获得了强大的力量，但也吞噬了他作为‘人’的一切——记忆、情感、自我意识，他现在只是一个……执行命令的武器。”
他的手指轻轻划过那金属装置，全息地图消失，屏幕上出现一系列快速滚动的数据流:“我从第七研究所带出来的资料显示，齐咎在‘进化方程式’项目中，曾经有过一个分支课题——‘核心人格重构’。虽然研究被列为禁区，但我查到他私下进行了至少三次秘密实验，其中一次……成功了。”
009抬起头，眼中的狂热与恳求交织:“如果我能拿到那个技术的资料，哪怕只是碎片……就有可能让223不只是‘保护我’，而是重新‘认识我’。”
这番坦白出乎林淮的意料，他看着009，看着这个总是戴着面具的少年眼中罕见流露出的脆弱与渴望，忽然理解了之前种种怪异行为的根源。
原来一切都是为了223。
“成交，”林淮做出决定，“但我们有条件。”
“你说。”
“第一，行程安排由我决定，你们提供技术支援和地形数据，但决策权在我。”
“可以。”
“第二，遇到危险时，223必须参战，不是保护你，而是作为团队战力。”
009犹豫了一瞬，看向223，黑色鳞甲的怪物没有任何表示，但纯白的眼睛转向林淮，微微点了一下头。
“好。”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林淮盯着009的眼睛，“任何时候，如果你试图背叛、隐瞒关键信息，或者拿我们当牺牲品……交易立即终止，而且我保证，你和你哥哥，会付出代价。”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很轻，但字字清晰。与此同时，诺斯向前踏出半步，熔岩瞳孔锁定009，便利店内的空气再度凝固。
009深吸一口气，郑重点头:“我接受所有条件。”
交易达成了，但林淮知道，这脆弱的同盟能维持多久，全看双方的利益能捆绑得多紧。
“那么，”009重新戴上那副从容的面具，仿佛刚才的脆弱从未存在，“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林淮说，“今天休整，收集物资。明早六点，在这里集合。”
“明智的决定，”009点头，“我会准备好所需设备。另外……”
他犹豫了一下，从背包里取出几个银色包装的物品递给林淮。
“清洁剂和净化片，仓库那场……‘烟花秀’之后，我想你们可能需要。”
林淮接过，然后简单道了一下谢。
009带着223离开了便利店，黑色鳞片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废墟的阴影中。
便利店里只剩下林淮和他的“团队”。
陆琰一屁股坐在地上，揉着还在抽痛的胃:“妈的……跟那种人合作，你疯了？”
“我们没有选择，”林淮平静地说，“齐咎的消息是真的，但那个化工园区也是真的危险，我们需要009的技术和情报。”
“那他妈的白毛怪物呢？”陆琰指了指诺斯，“你真要带着他？”
没等林淮回答，诺斯已经走到林淮身边，自然而然地握住他的手，那触感冰冷，却异常坚定。
“诺斯会保护林淮，”祂说，声音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定，“诺斯会听话。”
一号终于重新凝聚成人形，但脸色难看得吓人，暖褐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两人交握的手，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二号默默走到便利店门口，开始布置简易的警戒陷阱，但林淮注意到，他灰白的指尖在颤抖。
林淮看着这一屋子各怀心思的“同伴”，忽然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但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
他挣开诺斯的手——动作很轻，但很坚决——走到便利店深处，找到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开始清点现有的物资。
水，还剩三瓶半。
食物，几包过期的压缩饼干和巧克力棒。
药品，几乎没有。
武器，陆琰的铁棍，一号二号的异能，以及……诺斯。
这配置去探索一个让009的精锐小队全军覆没的禁区，简直是送死。
但林淮没有其他选择，找到齐咎，弄清钥匙项链的真相，解开自己身上所有的谜团——这是他必须走下去的路。
还有一点，也或许是他太自信了，其他人会怎么样他不知道，但是他“感觉”齐咎绝对不会让他就这样死在哪里，加上诺斯就是双重保险……值得一搏。
夜幕降临，废墟陷入更深的黑暗。便利店里，几人各据一角，没有人说话，只有外面偶尔传来的畸变体嘶吼，和风吹过破窗的呜咽声。
林淮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他能感觉到诺斯的视线始终落在他身上，灼热得几乎要在皮肤上留下印记。
他能听到一号在不远处细微的、压抑的啜泣声——那孩子在哭，因为嫉妒，因为害怕，因为觉得自己要被取代。
他能听到陆琰粗重的呼吸，那红发少年正在努力恢复体力，准备迎接明天的恶战。
他能听到二号在门口极其轻微的动作，那灰白的少年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守护着所有人。
还有角落里的苏仔——那倒霉的孩子还在昏迷，姿势依旧安详得像是已经死了。
林淮睁开眼，看着天花板上剥落的涂料，黑暗中，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苦涩的弧度。
这就是他的队伍，一个失忆的神明，一个嫉妒的胶质生命，一个沉默的杀戮机器，一个暴躁的打手，一个昏迷的累赘。
还有他自己——一个满心算计、不择手段只想活下去、找到答案的……骗子。
“真是一支了不起的队伍，”他轻声自语，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窗外，废墟的月亮升起，惨白的光照亮了这个破碎的世界。
明天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我服了，今天因为有领导检查，要求我们不能待在宿舍里……不过我下午本来就有课来着，嘿嘿，又是满课的一天。）